广宗城的城门,在一阵难听的嘎嘎声响中,缓缓打开。
城外的胡骑、越骑,眼里冒出狂喜的神色。领军校尉挥手,顿时蹄声隆隆,直向城内冲去。
城内此时,已经有不少人被惊醒,但是,没有有效的组织,没有及时做出紧急应对措施。
火光骤起,整个城池,就像烧开了水的釜,顷刻间,翻腾起来。
张梁此时也匆忙起身,披衣就往外走,正遇到惊慌来报信的侍卫。他喝止了这些人没头苍蝇一样的乱窜和叫喊,吩咐下去,叫人立即组织杀敌。
他望了一眼起火的方向,心里知道武库已经是没希望扑救了。官军必定在救火的方向,布阵戒备,等着自己奔入陷阱。
几乎没有多长时间,张梁就披挂整齐,集合了亲卫侍从,向外面冲去。他安排了几路传令兵,沿途告知所有黄巾头领,不准在城内混战,集中力量,冲出城去,再结阵攻击敌军。
皇甫嵩带领屯骑校尉的人马,缓缓涌进城门,结成阵型,骑矛如同刺猬一样,朝着大街上奔走呼号的黄巾贼杀去。
城内此时火海一片,凄厉的哀号声和房屋倒塌声,此起彼伏。兵刃劈砍的声音和人类在死战时的嘶吼声,充斥着各个街道。
由于主要干道上,被胡骑截断阻击,许多传令兵来不及转身逃走,就被骑弓射倒在马下。
这些胡骑,主要是内附的胡人组成,成分非常复杂,有羌人,有匈奴人,还有鲜卑人、乌桓人。大多是部落在草原上混不下去了,或者惹了大仇家,跑到洛阳寻求避难的胡人后裔。汉朝虽然衰弱不堪,可是,对于这些生活方式还很原始的胡人来说,动员能力和作战潜力,仍是强大无比的存在。
朝廷专门设立长水校尉,就是来管理这些杂七杂八的胡骑的。他们都知道,这汉朝的天子可汗,在军功上赏赐往往很丰厚,因此大多为自己有机会在战斗中立功,表示非常高兴。
所以很多胡骑,一直认为自己就是汉朝人,以此自豪。
由于这些人战斗力很强悍,骑术很好,皇甫嵩过去一直把他们当作战略预备队使用,在他看来,就如同围棋的胜负手,凡是决战时刻,总是胡骑一动,胜负就出来了。有了这些胡骑的阻截和狙杀传令兵,张梁的部队一时间根本无法集结。
张梁为了避免被逐个击破,引亲卫列阵,每人手持火炬,直冲胡骑。临近时,火炬奋力前抛,诸胡不怕火,可是座下马匹忿忿受惊,被张梁军阵怪叫着猛然前扑,顿时冲散。
由于骑兵无法短时间集结,陷入了混战当中。火光中,张梁左冲右突,号呼酣斗,战刀上沾满了鲜血,杀敌无数,令许多黄巾士卒勇气倍增。
然后许多黄巾头领逐渐闻声过来会合,张梁终于集结了大规模的人马,这才回头,向城门前的屯骑校尉部队杀来。
若是在城外野战,或许黄巾战力会大打折扣,但是由于城内战场环境受限,只能在街道上展开,并且此时许多黄巾士卒都明白,不血战就死亡,所以失去了左右灵活机动的官军骑兵,并不比阵列森严的黄巾步兵强到哪里去。
屯骑被撕裂一个口子,张梁率众杀出城去。
皇甫嵩连忙带人在后面追着,一边布置围杀。
张梁杀出城后,和许多黄巾头领一样,既羞又气,回头望着广宗城,看着火光冲天,想着无数辎重失落,无数军械被毁,城内还有许许多多的黄巾士卒亲眷,还不知道生死,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他勒马回身,强行集结队伍,向着这些跟随出城的黄巾头领们高呼:“官军狗贼趁夜偷袭,导致大乱。现在火光四起,敌我难辨,胜负未知!我等今夜,宁可战死此地,也不能让这些狗官军们白白得到城池!等下冲锋,倘若我失落敌手,你等立即刀箭杀我,免得受辱!”说罢,拍马向皇甫嵩的大旗冲了过去!
众黄巾头领慨然应诺,跟随着冲向皇甫嵩。
皇甫嵩已经又列好阵,并且调遣越骑出城,在一侧逼近黄巾军。
越骑,是由内附的越人后裔组成,抽选的都是精于骑射之辈。本来越人会骑马的不多,可是有些人不仅会骑马,也很精熟于打猎。由于这些人言语与中原人大不相同,只要稍微激动,就大放蛮声,外人则茫然不知其所言;加上他们的风俗,与中原截然不同,很多人宁信巫,不信医,时常祭拜一些不知名的神龛,外人面对他们时,总是膛目不知所措。所以,越骑是最难管理的部队,越骑校尉,通常是由越人自行推举出来的。
这些越骑的战斗力,比起胡骑,更为彪悍。他们有些人,平时看上去斯文的很,可一旦杀起人来,会觉得很有兴趣,专门收集人的脑壳为乐。
皇甫嵩不常用这些人冲锋,因为他们总是容易在敌阵里杀的忘乎所以,经常罔顾军令。
今天,他要用这些人,搅乱张梁队伍的冲锋阵型。一挥手,他把火把丢了出去,这是刚才调动传令时,已经和越骑校尉约好的信号。
于是,一群怪叫唿哨的妖怪一样的骑兵,从斜刺里直冲张梁的队伍。
张梁冲锋的队伍,足有两万人以上,在皇甫嵩的位置看起来,就仿佛是无数人型的飓风,漫地卷来。
越骑才数千人,扑进军队的中间,还没有掀起足够大的波浪。皇甫嵩见状,开始传令,屯骑也前冲,准备以骑兵的优势,冲击对方的队形。
张梁看着左边队伍迅速就搅和在一起,混战起来。他心里很清楚,有时候,拼的是士气,有时候拼的是战法。
从小张梁就没有读过兵书,许多作战知识,是已经病逝的兄长天公将军张角,教给自己的。张梁看着官军应对自己的冲锋,有模有样,信心百倍的样子,张梁心里面有些发怵了。
他左右看了看,对面是官军主力大旗的位置,骑兵正逆向杀来,看来自己的冲锋势头必然被打断或遏制,已经没有希望冲到那里了,这时候需要马上另寻他路。
左面是那些妖怪一样的骑兵,正从喉间发出瘆人的怪叫,砍杀着黄巾士卒。他们杀人时的样子,比恶鬼还可怕。
右边人数最少,大概只是一些辅兵或者乡勇。
所以,他当机立断,带着队形,朝右边杀去。
他想:“只要摧毁右边的阵型,集拢人马,挟大胜之威,士气正高的时候,转身再攻破官军主力,对方右翼败亡,应该士气低落,估计我可以轻松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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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在几天后,接到了广宗城传回的奏报。
皇甫嵩没有详细讲述当晚夜袭黄巾军的部署和经过,他在书奏中,用语比较含糊,只说采用的是卢植的办法,趁敌不备,夜袭贼营,当夜斩杀三万余人,另有五万余贼兵精锐死战不降,最后见无力回旋,竟纷纷投河而死。
皇帝大喜,把奏表給刘协看。刘协意外发现,在奏报的后面,提到有涿郡乡勇刘备、关羽、张飞等人,说他们也参与了城外的围杀。皇甫嵩奏疏中说,尤其这个关羽,有万夫不当之勇,在乱军之中,匹马斩杀贼首张梁,竟然毫发无伤,安然而归!
官军在城内焚烧了武器,不过缴获粮食无数,还抓获了上万名黄巾家属,正押送往洛阳而来。
同时,皇甫嵩谨遵天子诏,打开张角的棺材,剿其首,用木匣装了运回京师。用这种方式给天子汇报,贼首确实死了,尸体也见到了。
刘协赶忙写信給皇甫嵩,告诉他洛阳的战俘营已经不好安置了,请转运到长安,那里也新建了战俘营。
另外,他求着皇帝,说很好奇,想见见这位战阵中斩杀黄巾张梁的好汉子,请求下诏让其回京觐见。
皇帝见皇子协懂得拉拢军中人物,虽然地位较低,不过还是格外高兴,立即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