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货栈出来，申勇掂了掂包裹中的银子，大概有三百两之多，他苦笑一声，大兄还真是想的周到，这些人情只能日后再还了。
刘二趁申勇在正厅与申仁说话的时候，与货栈内的仆役拉着家常。仆役见他是申勇带来的，以为是心腹伴当，那叫一个热情。刘二问他什么便答什么，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倒豆子般地全部说了出来，更加坚定了刘二跟随申勇效命的决心。
申勇淡淡地扫了刘二一眼，出声道：“刘兄弟，这些银两替我拿着，小心些，这是我们庄子全部的家当，万不可丢失了。”
刘二接过包裹，入手沉重，忙恭声道：“申头放心，人在银在。”申勇点了点头，道：“随我去附近的杨家衚衕走一趟。”
两人来到杨家衚衕，问过几家街坊邻里，很顺利地找到了李林生的家。看着眼前破旧的四合院，他皱着眉头敲了敲门，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清秀后生应声开了门。
他偷偷打量着门外两个精悍的汉子，神色间有点畏惧，怯声道：“两位大哥，来寒舍做什么？”
申勇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不要紧张，温声道：“某是申勇，令尊可在家中？”
见不像是来找麻烦的，这后生明显缓了口气，道：“家父自从上次出了事，就一直在家中静养，两位？”
申勇对他不让自己进门不以为意，开门见山道：“令尊得罪了兵仗局的陈公公，被缉事厂捉拿，是在下救了他，今日顺道，特意过来探望。”
刘二心中一惊，申头居然连东厂的交情都有？暗道自己真是跟对人了。
这后生啊的一声，失声道：“原来是恩人，在下李立昌，恕在下刚才失礼，还没谢过恩人对家父的救命大恩。”
说完往后退了一步就直接对着申勇跪了下去，咚咚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申勇受了他这一礼，然后才将他扶了起来。没办法，救命大恩无论在哪个时代都等同再造，现在不让他磕，等会就该李林生磕了，不如让他磕完了事。
李立昌起身后朝东厢房喊道：“爹，是恩人来了。”被叫喊声惊动，有些院中的租户从房内出来看了看，又走回房去。
一个年岁五十的老汉闻声从屋内一瘸一拐走了出来，拱手连声道：“原来是申大恩人救了老汉，今日恩人来寒舍做客，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说完就要朝申勇下跪磕头。
申勇连忙走上前去将他扶住，笑道：“老哥言重，言重了。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李林生将两人请入房内，只见里面除了一张破旧的木床和几个箱子，别无他物，又偷偷看了一脸箱子旁边的米缸，里面空空如也，连老鼠也没一只。
申勇心中叹道：“当真是一贫如洗，久闻匠户度日之艰难，今日终于得以一见了。”
“昌儿，快去外面买些现成的酒菜回来，今日要好好谢过恩人的救命大恩，要不是申小哥，你爹已经成了城外化人场的一堆灰。”
那李立昌闻声却没有动身，李林生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老脸一红，不知该怎么向申勇解释才好。
申勇此时就坐在大木箱上，心里跟明镜似的，他连忙道：“李老哥，在下今日只是顺路前来探望，晌午还有要事，说几句话便要走了。”
李林生的脸更红了，两手不停地搓着不知该放哪里好。申勇微微一笑，道：“在下有一些疑问，还望老哥解惑。”
李林生长叹了一口气道：“申小哥是想问我为什么被东厂的人缉拿吧？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
还没等他说完申勇就立即打断他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下已经知道一些，我今日前来，是想问李老哥可否会打制鸟铳，只此一事，其余一概不问。”
在一旁沉默的李立昌插话道：“打制鸟铳是家父的长处，就是在下也略知一二。”申勇看着李林生，等他的回答。
李林生呵呵笑道：“从犬子生下那年起，老汉就在兵仗局做轮班匠，已经有二十个年头了。申小哥莫不是想请老汉给你打制鸟铳，工艺我是懂的，只要用料和工具足，打造鲁密铳也不在话下。”
他顿了顿又问道：“只是不知申小哥现在居何职？”
申勇微微一笑，也不跟他解释，现在李林生被陈余胜消了匠籍，那在兵仗局当班的匠班银也免了，以后和民户一样算是自由身。
他示意刘二掏出一个十两重的银锭放在木箱上，起身拱手道：“李老哥，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切莫推辞。”
李林生稍稍犹豫了一下，收下了赠银，哽咽道：“小哥救老汉性命在先，现在又施财帛。”
说着说着又要跪下，申勇急忙扶住了他，温声道：“切莫如此，老哥且在家安心静养，在下最多过二个月就会来找老哥，到时候有要事相商。”
“申小哥随时都可以来，老汉随时恭候。”在寒暄一番之后，申勇两人告辞出门。
待他们两人走后，李立昌疑惑问道：“爹，这位申大哥到底想干什么？又救人又给银子。”
李林生叹了口气，瞪眼喝道：“你小子懂什么，他这是看重你爹的手艺，我也只能拿这手艺报人恩德了。欠了人情就要还，读书人说的以德报德，以直抱怨。你读书无用，以后要好好跟我学手艺，明白了吗？”
从李林生家内出来，刘二不解地问道：“申头，为什么要给那老头那么多银子，我们这么多兄弟花用都还不够。”
申勇淡淡扫了他一眼，看的刘二心中上下打鼓，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申勇出声道：“科技是最伟大的力量，李老哥以后有大用的。”
“诶，明白了。申头，科技又是什么东西？”申勇笑骂道：“不该问的就别问，走，咱们回庄去。”
两人从杨家衚衕正要离开，没想到麻烦来了。一群手持棍棒的青皮气势汹汹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申勇还在诧异怎么回事，看清楚其中一个青皮之后，他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原来就是那日看热闹被吴章义揍了一拳的青皮。他皱了皱眉，悄悄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倭刀上。
那日被揍的青皮对身边一个身躯高大满脸麻子的大汉恨恨道：“大哥，那天打我的杀才就是这厮的伴当。”
这大汉上下打量了申勇一眼，嘴里也不知咕噜了句什么，想来多半是骂人的话。他也不走过来，抖动着满脸横肉指着申勇骂道：“老子不管你什么来路，敢欺负我陈麻子的弟弟，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今日不给老子一个说法，休想脱身。”
旁边的青皮也是摩拳擦掌，就等老大一声令下，就要冲上来。
申勇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这帮青皮，那天的事说起来确实是吴章义的不对，虽然是那青皮辱骂在先。
他开口道：“这位兄台，那日却是在下的伴当不对，不如这样，赔你兄弟五两银子如何？”
陈麻子与旁边的青皮嘀咕了几句，一个青皮尖声骂道：“才五两，打发叫花子么？至少五十两，少一文钱也别想从这离开。”
申勇脸色一沉，按在倭刀上的手一紧，暗道这算是讹诈了？五十两的购买力大致相当于后世的两万五千人民币了。
身后的刘二忍不住高声回骂道：“俺入你娘，你妈妈的毛，有种放马过来，看爷爷不好好招呼你个龟孙。”
被双方的叫骂声惊动的街坊都纷纷出来看热闹了，指指点点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摇头叹道：“唉，又是这个外乡的后生，那日闯祸了也不长点记性，怎的还来，不是自找罪受吗？”
对面的陈麻子等人一听刘二的叫骂声，肺都要气炸了，这帮外乡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居然还敢这么嚣张。如果他知道申勇等人是四海货栈的，或许也就只能认栽了。
看他们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估计是不知道。陈麻子后面的一个青皮口中骂了一句，撸起袖子呐喊着冲了上来，除了陈麻子，其他人也是一拥而上，准备群殴。有些心地善良的街坊闭眼不忍再看。
申勇瞪了刘二一眼，看着已经快冲到自己身前的一个青皮，厉色从眼中一闪即逝，猛地抽出腰间的倭刀，飞起一脚将这青皮踢到在地，又一刀将另一个青皮扬起的手臂斩落。
那青皮立时倒地，被斩落的手臂还抓着棍子，他拼命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对申勇敢当街行凶满脸的不可置信。
其他人也被惊吓地停了下来，那陈麻子好像也被吓傻了，手颤抖指着这边，半天说不出来话来，不知谁呐喊了一声，这群青皮吓得个个惊叫，一把扶起地上受伤的青皮，踉踉跄跄逃了个没影。
围观的街坊也是一呆，看着青石板上的鲜血，有人回过神来，连连尖声道：“杀人啦，官府快来人啊，杀人啦。”
刘二打了个哆嗦，就算是杀人，他刘二也不是没干过，只是他没想到申勇敢当街动刀，迟疑着问道：“申头，现在我们怎么办？”
说起来还是托以前那个申勇的福，手上早就有了几十条人命，这点小事对现在的申勇没有任何影响。
他头也不回地淡淡道：“回庄。”刘二不敢多话连忙将马匹牵了过来，两人跨身上马，朝东城的方向而去。
躲在人群后面看热闹的李立昌全程目睹了整个过程，大冷的天，他秀气的脸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用袖子擦了擦汗又走了回去。
“爹，那申大哥的来头好像不小，陈麻子那帮贼囚瞎了眼找他麻烦，他当街动刀了。看不出来啊，他那么和气的一个人。”
“他要是来头小能把你爹从东厂那个阎王殿救出来吗？人不可貌相，我儿记住了。”
待申勇两人从东偏门出城，已经是下午未时了。申勇策在马上啃着路边摊子上买来的白面馒头，对上午的事好像就没放在心上。
忽地他转头对身后正狼吞虎咽的刘二道：“刘兄弟，回庄后，立即参加操练，过几天我们要去干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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