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文，你拍你额头干什么？”背后传来王维的声音。
转过头，许仙疑惑道：“你没走？在等我？”
“那是，难得一次穿官服，多显摆显摆，说不定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王维说着，快步赶上来，两人一并走着，他道：“我见你满脸闷色的样子，怎么，没考好？”
“那倒不是，别的原由而已，对了，你考的怎么样？”
王维难得谦虚一把，有些扭捏道：“还行，超长发挥了。”然后嘿嘿笑道：“后面半句太难我不会，但至少前半句答得还不错，我是写的恣意舒畅，字体龙飞凤舞，一定会让县尊大人大吃一惊。”
“是吗？怎么破的题？”许仙饶有兴致道。
“我记得可清楚了，这就背给你听哈。”
王维挠头寻思一会，一拍手道：“夫，人者不如鸟者，在乎毛之多寡。人无毛，鸟有毛，故不如也。若人之毛胜于鸟，则可飞于九天之上，谓之为……鸟人也。”说着呵呵笑道：“怎么样？”
许仙内心狂汗，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你现在已经让我大吃一惊了，节哀吧！你刚才说要多穿会儿官服，趁这次机会，多到处走走，记着啊——”
“去，有这么安慰人的吗，说不定我还能碰到奇迹呢。”王维先是一阵失落，后又振作道。
许仙接着道：“奇迹往往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正说话间，便听到边上的考生唉声叹气，不少人都说‘题太难’、‘考砸了’之类，这让王维大感轻松，嚷嚷着要许仙考中后请客庆贺，同时安慰一下自己倍受打击的脆弱心灵。
许仙被烦的不行，留下句到时再说吧，两人才分开各回各家。
……
因为考试时只吃了些点心，许仙回到家中，狠狠的吃了一顿饭，然后再美美的睡了一觉，直到晚上方才醒来。
接下来几天，陆续有许多考生看到县里公布的人名单而去复考，许仙颇为自信，直接呆在家里，也没什么心思练功，就等着县试的第四场考试——面复，也就是提堂试。
因为县试的组织并不严密，所以特地在三场比试后，加一场面试，由知县大人当面考一考已经录取的学生，主要目的不是排名次，因为批阅完试卷后已经定出名次，只是看看有没有滥竽充数在里面的。不然在上级考试被揪出来，那县里可丢死人了。
钱塘县县衙。
杨知县在批阅考卷，只见一份份考卷飞速的眨眼即过，一个个时辰后，他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低声道：“终于完了。”因为是那些第三场考试的卷子，数量不是太多，他很快就看完了。
“把那三份卷子拿给本官，让本官再看看。”
“是。”下首的礼房书吏很快拿出三份考卷。
杨知县思索片刻，心想：“此番的考生着实出类拔萃，我都忍他不住反复品读，还是把最好的留在后边品评，如此循序渐进，岂不快哉。”
“大人，您这是准备定出前三的排名？”礼房书吏丝毫不知县尊大人心里早就有数。
杨知县不置可否，礼房书吏很识相的退到一旁。
读第一份卷子时，杨知县不时颔首点头，面露赞色，道：“李愈，是李知府的公子？”
“正是，表字重光，是我们县难得的天才人物。”
读第二份卷子时，杨知县面露异色，读完后砸吧下嘴，道；“这张志和又是谁？”
礼房书吏对全县有名的书生可能都了解，毫不迟疑的道：“是我们县的另一位天才人物，好像表字子同，只不过听说家境贫寒。”
杨知县点头表示了解了，不愧是自己治下的两个天才人物，实至名归，就算把他们放在全杭州府，至少也在前十之列。
对最后一人，杨知县就疑惑了，前两人他多少有所耳闻，后一人他甚至都没听说过，可偏偏这最后一人他最是欣赏。尽管心里纳罕，他还是迫不及待的打开试卷，扫过封面的“许仙”二字，径直看向正文。
他还清楚的记得当日看到此文时的表情，虽然只读到短短十余句便匆匆放下，不敢再看，反而去批阅其他的考卷，不正是害怕赏了美玉，又要去看那些顽石，得不偿失，先苦后甜，才是至理。
一字一句的读到那日所看之处，杨知县又有新的体悟，心里在摩拳擦掌，接着读了十句，眼珠子便瞪了起来，他忍不住拍案叫好，待将全文读完，也不管在什么场合，忍不住高声道：“果然，不负我所望，此文不得案首，天理难容！”
一言既出，旁边的礼房书吏大惊，连他也忍不住要瞻仰一下今次的县案首。不等他动作，杨知县激动之下，已经把考卷塞到了他的怀里。
“你看看。”
好奇之下，礼房书吏一口气读完，顿觉浑身清爽，酣畅淋漓，大赞道：“好，好，好。”
杨知县看自己的手下连说三声好，能够理解，他一个进士不也心怀激荡。
“许仙？，大人，这个许仙下官最近倒是听说过。”看到考卷上的署名，礼房书吏惊奇道，他接着道：“这许仙前段时日很是火了一次，因为他把李四给教训了一顿，侠义之名声传全县。”
“好小子，倒是文武全才，仲山，你接着说。”杨知县催促道。
施岳，也就是施仲山，礼房书吏见顶头上司感兴趣，连忙一五一十的把自己所知道的讲出来，不愧是书吏，同样的事情，经他之口，马上变得妙趣横生，凭增几分吸引力，杨知县便是最好的佐证。
当施岳讲完后，杨知县收敛笑容，轻捻胡须，庄重道：“本县案首定为许仙，第二名为李愈，第三名为张志和，……”
施岳大吃一惊，心说您这不怕李知府责难。
杨知县知道他的想法，正色道：“许仙的文章无论从哪方面看，都稳压李愈一头，判其第一，本官理直气壮，而李愈差张志和一丝，判其第二，不算过分。”
施岳默默的点头，知县就是知县，做的既合乎礼仪又不违律法，不动声色间，还能全了李知府的面子，让其欠下一个不小的人情。”
……
很快，最后一场提堂试便到来。主要是因为县试不太严密，所以县令大人需要对点中考生再进行一场面试，刷掉滥竽充数者，以选送府试而已。
对于凭借真才实学跻身‘提堂’试的童生来说，与其说这是场考试，还不如说是走个过场，然后吃县令大人一顿好的，算是小小庆祝一下，所以大多数人都很轻松的……
此番县试入选的足有一百一十名童生，比他县高出太多太多，不是别的，钱塘县本就是个大县，又处于文风鼎盛之地，再加上只要破题准确，答卷合辙押韵一般就可通过县试，因此，入选的人数有点多，可对比一千多人的庞大基数，几乎十选一的比例，也不是那么显眼，甚至看起来反而有些残酷。
作为最有名气的才子，李愈和张志和在最前排，许仙混在人群里面，显得普普通通，无甚出彩之处，看到前面两人一白一黑，心道：“黑风双煞，可惜，都是男的。”
……
礼房书吏施岳出来道：“县尊大人在后花园等你们，诸位跟我来吧。”便将众人又带去了县衙的后园。
北国仍在冰雪中，江南已是遍地春。后花园中的柳树已生出嫩绿的细叶，微风吹过，柳条轻拂碧绿的湖面，一池春水便波纹荡漾。
杨知县在花园里坐着，精神饱满，脸色红润，心情颇佳，前方是一小案，同时他对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百一十个同样的小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
学生们排成数排，给恩师行礼，待礼毕之后，才听县尊大人道：“众位都是人中龙凤，来日必为我大宋栋梁，今日我便不多说废话了，你们就以‘春夏秋冬、悲欢离合’八个字任作一首诗，便可。”说完便闭上眼睛，神魂游离去了。
考生们心中大乐，心说：“县尊大人果然懂得我们的心声，不再废话。让我们赶紧的考完，进入正题才是啊。”
许仙更是暗暗猜测：“杨知县不会是因为那日县试之前讲得时间太长，心中有愧，怕遭学生们私下里骂，有心补偿吧。”他是个阴谋论者，心思比较阴暗，没看就连宴席的场地，案桌东准备齐全，只等这最后一场考试过后，直接开宴了。
众学生没有人是笨蛋，动作一个比一个利索，不消片刻，就一一交上试卷。许仙更是干脆，想到县试的试帖诗，默默念了句惭愧了，径直把还不知道在哪的陆游的那首诗给乾坤大挪移过来，因为没有比那首诗更合适的了。
还有，这时不是讲规则的时候，不需要前几日考试时那般严肃，中规中矩，要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没有艺术性的诗何谈诗呢。
杨知县和施书吏看到学生们的表现，很知趣的开宴。
要知道，不少学生出身贫寒，为了等这一顿好的，从昨晚上就开始饿着肚子了，有的都快饿晕过去了。
许仙当然不会那么没出息，只是饿了一顿而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