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两旁侍立着数名宫娥,皆垂首敛目,身姿娉婷,唯殿中央跪立的宫女显得有些突兀。
她虽是跪立在地上,白皙细腻的脖颈却挺得笔直,面上神色不卑不亢,略皱的宫装上沾着泥土,衣裙下摆滴着水,将地面染成一片**,在装饰华丽的殿堂掩映下,却不见她有惶恐瑟缩之态。
她原本在园中整理花木,不知为何会被唤来长春宫修理花木,长春宫有自用的花匠,并不需要她来才是。心头微微揣着疑惑,此刻却不动声色的等着上首的人发话。
俪妃望着低垂螓首的宫女,想起早上上官晏让人传的话,她红唇微微一动,淡淡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首跪立的女子愣了一下,字句清晰地回道:“回娘娘,奴婢名叫至清!”清脆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如玉珠撞在金石上,让人不禁也想窥一窥她的容貌,看是否跟她的音色一样动人。
“抬起头来!”俪妃道。
至清依言抬起头来,目光低垂。
俪妃见到那张脸后,心底为之一震,黛眉凤目,瑶鼻朱唇,肌肤莹白如玉,这是一张怎样绝色的脸,却掩在这深宫之中,竟然没有人发现!早听闻凌家二女容貌不俗,尤其是素有京陵才女之称的凌家长女,如今一看,果然如传言一般。
俪妃一手搭在椅扶上,眼中的惊艳和疑惑一转即逝,她端起香茗品了一口,“本宫殿里有一株美人罂,最近不知怎么的就蔫了,长春宫的花匠无力回春,本宫又及其喜欢这株美人罂,听说你在花木上面有起死回生之力,你帮本宫瞧瞧是得了什么病!”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缓慢悠长,却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至清听后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虽然觉得奇怪,就算是俪妃喜欢的花木,也不必亲自见她,只要吩咐宫女一声叫她来就行了,但一直悬在心中的不安此时总算放了下来。**自来不是个安宁之地,一个不小心便身陷泥沼,让人一刻也不敢松懈!
她双手平贴在地,磕了一个头,道:“奴婢不敢当娘娘的赞誉!”
俪妃对身后的一名嬷嬷点了点头,“先带她下去换身干爽的衣裳!”
至清跪了谢,揣着小心随嬷嬷下去换衣裳。
在宫中两月的奴仆生活,她清瘦了不少,却丝毫无损她的丽颜,也因为磨砺,她身上多了几分坚毅的气质。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后,嬷嬷将她带往偏殿而去,相对于主殿的富丽堂皇,偏殿的一应装饰则显得清新雅致许多,想来主殿的布置是为了迎合皇帝陛下的喜好,另外也是彰显其身份和皇恩隆盛,偏殿才是她喜爱的风格吧!
至清如是想着,眼光掠了一眼殿堂便收回了目光,随着嬷嬷穿过偏殿的前堂,绕至后面一座花房里。
此时正值百花兴盛枝头之时,虽然这段时日一直阴雨绵绵,却丝毫不减百花雨中绽放的兴致,展目望去,整个花房姹紫嫣红,隐隐有清淡的花木香气袭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嬷嬷在一株两人高的细叶花木前站定,指着它道:“这株罂树不知得了什么病,娘娘素来爱惜得很,你好生查看查看是什么原因!”
至清点头应是,仔细查看起这株美人罂来,虽然罂树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但原本繁茂秀美的枝叶已蔫了一大片,好似火烧过一般,叶缘微微发卷,有焦枯之态。她又巡视了一番罂树附近的盆景,胸中了然,对嬷嬷笑道:“此罂树珍惜难得,树有奇香,香气愈浓,其树愈为健壮。”
嬷嬷微笑点头,“你看如何治疗?”
“罂树喜阳,不得饮露,不宜与一般花木混杂栽培。近来阴雨不断,此处又有高木遮光,树香减淡是受阳少,嬷嬷将此树移一阳光充沛之地便可;枝叶卷曲发焦,是因盆中养分有限,只去盆植入土中便可,且不得与其它花木就近混植,草木皆有自身香气,罂树会吸收其它的气息而影响自身的香气。奴婢再配以肥土培于根下,每日于结露之前与落日之后浇一道水,需水不足罂树则会饮露,饮露则叶焦。如此照料不出半月,罂树的病症便能得到缓解,不出两月便会自行而愈。”
一番话听得嬷嬷脸上的笑意加深,这与平常花木的料理并无甚区别,难度也并不大,若非对花木习性非常地了解,也难以有这般见地。她正欲开口,眼角瞥见两抹身影走近,她忙福身行礼。
看见嬷嬷的动作,真淳也侧目一望,慌忙跟着行礼。
俪妃款款走上前来,面上含笑,抬了抬手,问嬷嬷道:“可记得了?”显然,方才至清的话她已听见了。
嬷嬷起身,笑道:“老奴都记清了,至清对花木的料理果然很有经验!”
至清谦和地欠了欠身,当注意到了俪妃后面的真淳,她眼底有惊喜有不可置信,又有一种仿若隔世的感觉,她没想到能在宫中见到妹妹。这个自小在家人掌心里呵护长大的妹妹,天真烂漫,活泼开朗,若是往时,已然跑过来拉着她说话了,如今却只是含笑站在那里,举止有度,仪态大方,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当看到她完全挽上去的发鬓时,她凤眸里的惊喜和失落一瞬间被黯然取代,妹妹如今已然为人妾,虽对方是大虞权相,终究只是一名以色侍人的妾室,若家还在,如今又何须忍受那种屈辱。
心绪几经转换后,她眼角已隐隐含着泪意,愈发地低下了头。
俪妃若无其事的打量两人,凌至清的反应早在她的预想之中,但一观旁边始终静静含笑的凌真淳时,她倒有些意外。这个凌家次女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波动,比她的姐姐表现得更为沉稳,让人窥不请她心中的想法,再一望她恬静的面容,又让人觉得她似乎并没有任何想法。凌家二女姿容传闻于天下,如今两人站在一此,如同雪中绽放的两株清梅,不自觉就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上官晏向来不近女色,为相五年,世间对他什么样的评论都有,褒贬不一,或以他为不耻的,或以他为榜样的,唯独女色这一条,却从没听人议论过他的是非。她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纳妾,而且还是一个罪臣之女,更让她不明白的是,若他爱慕凌家女的容貌,凌家长女不是更胜一筹吗?他却选择了次女,这让她很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