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悦说完,自己就已哧哧的笑了开来,笑过后,一挥手,打开了靠墙的水镜。淡蓝的镜面上印出涂山衡的身影,许是刚沐浴完,还光着上身,正要将一件里衣套在身上,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怔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山悦等了半响,也未见有什么动静,夹了一筷子山笋塞进嘴里,隔着水镜问涂山衡:“想什么呢,你那后背不好看,别露着了。”
涂山衡猛的回身,看见是山悦后舒了口气,拿眼睛白了她一眼,一边将衣服穿起,一边说道:“女孩子家竟一点规矩也没有,开水镜都不分时间。”
山悦笑了一声:“得了,我怎么知道你正在换衣服。况且不就看你个后背么,臊什么臊。咱两从小一起长大,屁股我都看多少回了……”
涂山衡被山悦调侃着,却并不辩驳。只等山悦说完,才悠闲道:“既然这么亲密,下回我开水镜也不分时间,你觉得如何?”
山悦被噎了一下,不知作何回答。涂山衡轻笑一声,那食指点了点山悦道:“你呀,就缺人管教。行了,说正事吧。”
山悦嘻嘻笑了笑,道:“说正事,说正事。中容氏调我兵的事你知道么?”
涂山衡道:“知道,不过当时情况下,真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她调走。”
山悦道:“那三哥的意思呢?”
涂山衡摇摇头:“我并不知道他如何打算,但显然也为中容氏此举颇觉尴尬。”
山悦点头:“意思是,这件事其实和三哥没什么关系?”
涂山衡点头,山悦笑了声,道:“过两天我还得回一趟本家,你和我一起吧。”
涂山衡道:“回去做什么?”
山悦将最后一筷子山笋吃完,抹抹嘴道:“要兵啊!”
涂山衡笑笑,点头。山悦又接着说:“我的凝霜阁该还我了吧。”
涂山衡面带遗憾,眉毛挑了挑说:“这么急着要?用着还挺顺手的呢,不如你给了我吧。”
山悦斜了他一眼:“你这话可别让蓝宁听到,她一手带出来出生入死多少年的兄弟姐妹,被你当个物什用,还用着挺顺手。她若听到不砍死你才怪。”
涂山衡装作委屈:“我这是对他们能力的肯定。”
山悦摆摆手:"得得得,你别说这些,现在妹子我比你更需要保护,明天我就让蓝宁去你那,你赶紧把玉符交出,人给我还回来。这些人我天南地北用了多久才搜刮到,给你我非得肉痛死。当初说闲着也是闲着,有个人统御不至于出什么叉子,借你二十年已经不错了。"
涂山衡失笑,道:“行,还给你。可别让你觉的我欺负你似得。”
山悦做了个不耐的表情,对他说早些睡吧。挥手将水镜关了。
蓝宁进来将杯盘碗盏收拾了,和山悦闲说几句,叮嘱着早些歇息,便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即刻便静了下来,这一天并不是十分劳累,在床上躺了许久仍没有困意。山悦起身,走到外间,重又将水镜打开,心念动处镜面便出现了涂山晟的厢房。然而出乎意料的却是屋子内空空的没有一个人。心里陡升出失望,她望着水镜发呆,脑子里难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默默的盯着水晶看。
隔了半响,涂山晟那边依旧没什么动静,山悦挥挥手关了水镜。在原地呆站了一会,脑子忽的想起什么,她走到靠着梳妆台旁边的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个烛台,旁边还齐齐码着三支小小的红腊,山悦嘴边不禁溢出一丝笑来。端着盒子走出厢房后,在廊边坐下。
打开盒子取出一只红腊插在烛台上,指尖凝了道灵力,向烛芯点去。小小的红腊立时放出幽幽的光芒。光芒所及处,凭空出现两个跳着舞的小人,一男一女。女的舞姿轻盈,行云流水一般,长袖翻转迭起,舞出一片旖旎,男的似想抓住那一朵流云却总是在刚刚触及时就被躲开,但仍锲而不舍,努力去抓。一追一逐间,却是露出浓浓的情谊。
山悦看着不禁满脸的笑意,当初刚被封到属地时,日子过得分外无趣。涂山晟为免自己无聊,便用形花的花蕊做来让她打发时间。一盒九个,现在余下的三个还是二十年前余下的。
蜡烛的光芒跳了跳,跳舞的两个小人便渐渐隐了去。山悦挥了挥手,打算扇灭烛光时,廊下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奇怪间俯了身子向下望去,竟看见涂山晟正在廊下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什么。
她心下更觉惊奇,不动声色的右手一撑,身子跃下回廊,轻轻落地时特意掩了声息。此时涂山晟正将肩上所抗之物立在墙角,山悦看清后轻吸口气,那分明是一个巡山侍卫,此时意识全无正软软的瘫坐在那里。涂山晟手指捏了个诀,四周飘来淡淡的雾气渐渐的将那个侍卫笼罩,不消片刻便完全隐匿不见。做完这一切后,涂山晟满意的拍拍手,抬头向山悦的厢房看了一眼,身子一躬作势就要跃上去。
山悦乘此间猛地伸手,拽着他的衣袍,一把便将他拉了下来,涂山晟仓皇间却丝毫不乱,回手一掌挥来,幽影花的香气便铺天盖地而下,闻了直教人昏沉欲睡。山悦立即屏息,左手虚空探出,招了股风将幽影花香吹散。一边压着声音斥道:“班门弄斧,这幽影花还是我种的呢。”
涂山晟看清是她后,舒了口气:“半夜不睡觉,躲人背后装神弄鬼。”
山悦白了他一眼,反驳:“你呢,半夜不睡觉,千里迢迢来璃山玩捉迷藏啊。”
涂山晟尴尬一笑,山悦下巴挑了挑,指着刚才被他完全隐匿身形的侍卫道:"怎么回事?"
涂山晟啧啧两声,道:“怪不得父亲从前总夸你,这璃山的部署防御当真是好。我从若水一路过来,都没被人发现。结果到了璃山却被发现了。迫不得以只能将这人弄晕,找个离我近的地方藏起来,以免他中途醒来。”
山悦点头:“所以就藏在我屋子外面?可真够近的。你来璃山做什么?"”
她明知故问了一下。
涂山晟“嗯”“呃”两声,才道:“终究是不放心,来看看你一切是否妥当。”
山悦故作纠结,凝紧眉头道:“不妥当。”
涂山晟果然立时紧张,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么”
她道:“璃山侍卫被调走一半,果然这警戒就不似从前,如今都有贼子混进来了,还弄昏了我的侍卫。这可如何是好。”说完已经憋不住,哧哧的笑起来。
涂山晟听了明白过来山悦是在说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子向上一跃,眨眼便在廊子里闲闲的坐下。山悦笑了笑也跳上去,和他面对而坐。
涂山晟一只手伸出,笼着面前的烛火玩,此时烛火幻化的场景已经变作漫天繁星,星星点点璀璨奕奕的闪耀着。山悦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涂山晟听,途中进屋里拿了茶盘出来,煮了盅茶递给他。一语方歇,抬头却看见涂山晟一手转着茶盅,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眼里满是怅然。
山悦便不再说话,只看着涂山晟微微笑着。
涂山晟道:“笑什么呢?”
山悦没做回答,只问他:“你看什么呢?”
涂山晟笑笑,避开这个问题,转而答非所问的说:“虽说不过二十年,但当真给人一种遥远的感觉。如今重在故地相见,总归有几分恍惚。”
山悦微弯了下唇角,理着衣袍道:“可如今我确实已经回来了。你还恍惚个什么劲儿……”
涂山晟敛了笑意,盯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恩,你回来了……”
此时月正中天,四周寂静无声。
山悦将头撇开不再看涂山晟,将视线投及远处,廊外花影斑驳,偶闻几声蝉鸣,月色下,燕鸟成双自夜空中一掠而过,空气里竟透着几分糯甜的绵软。她轻笑一下,将心里蠢蠢欲动的念头压下去。不禁笑自己,一切早已时过境迁,竟然还会有这种不合实际的渴望涌现。山悦伸手将桌上的烛台收起,装在盒子里。月色皎皎下,涂山晟突然开口问道:“刚才说起中容氏将密野军调走,现下你准备怎么办?”
山悦笑笑,将盒子拿起放在一边,指着身侧的廊柱道:“该怎么办怎么办,这个先不说。你先帮我在这个位置劈道口子,我有用……”说完拿手给他比了下位置和口子的大小。
涂山晟奇道:“做什么?”
她瞪了他一眼,道:“让你劈你就劈,劈坏了又不用你赔。”
涂山晟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了,他抬手,化指为剑,指尖凝足了灵力,使力向着廊柱劈去。而山悦却在灵力抵达的前一瞬,脚下猛然移动,闪身抵在廊柱前,纯白的灵力破空向前转瞬便劈进她胸口。力道促使山悦整个身子都向后仰去,贴在廊柱上。血迹顺着月白的衣袍转眼就泅开了一片。
涂山晟大惊失色的向山悦扑来,嘴里大声斥道:“你干什么!?疯了么!?”说着,指尖便捏了个治愈的诀,将灵力顺着她的伤口往进输。
山悦只觉全身绵软,竟提不起多少力气。不由心里暗骂,你妹的涂山晟,下手这么狠。一边抬手打开他要为自己输灵力的手,一边对他说:“别治了,留着这个伤,我有用。”
涂山晟愣了一下,复又骂道:“一个伤口能有什么用。至少先止住血……”说着抬手封了她几个大穴。山悦半靠在涂山晟身上,抬头看着他的眼,笑道:“怎么没用,我指着它要回我的兵呢。可是,我怕疼啊,自己实在下不了手,正巧你来了。就让你代劳吧。可你怎么下那么狠的手啊。”
涂山晟听着她的话,犹疑间想了一瞬,似是明白后又对着她吼:“那廊柱是玄岩做的,我不用力怎么能劈开。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
山悦哧哧的笑着,抱歉道:“是我漏算,不怨你了还不行?”涂山晟气恼的白了山悦一眼,山悦拽着他的胳膊勉强靠着廊柱站好,又问他:“今日回不了若水了吧?”
涂山晟仍然气着,没好脸色的道:“你管我……这么大人了,做事之前不能和人商量着来么?”山悦装作委屈道:“要和你商量你会同意么……”刚说完就看见涂山晟眼睛就瞪向了自己,她赶忙摆手道:“好了好了,这么点伤而已。话说回来你若是不回,就在这里住下吧。去我的厢房,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收起所有气息,一会儿会有很多人,千万别被发现了。”
涂山晟狐疑的看着她,她吐了口气,对他说:“你先别问为什么了,我现在快疼死了。一会儿再给你解释。你赶紧先进去……”
涂山晟看了一眼她的伤口,弄不明白是要干什么,但看见她认真的样子,还是妥协了。冷着个脸转身进了她的厢房,掩去声息。山悦用灵识仔细探了探,确定再探不到涂山晟时,转身面向廊外,抬手凝结灵力,向着一处院墙狠狠的击过去。随着巨大的爆裂声响,院墙轰然倒塌,传出的声响如平地炸雷般顿时惊醒整个宅子。不远处的两个厢房门被同时打开,窜出的两个影子极速向着山悦奔来。山悦看了一眼后,放心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