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穿云而行,因中间未做什么停歇,故而不到一日便到了。
进了宅门,稍作休息,中容氏就已经遣了侍女来通传。山悦和涂山衡遂起身,往前堂走去,快到时,山悦将身子往涂山衡身上一靠,大半个人都挂在他身上。涂山衡低头看她一眼,伸手将她扶住。
里面除了中容氏,五位长老也在。山悦和涂山衡进去一一见礼后,涂山衡将山悦扶到椅子前坐好,就近捡了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中容氏面色平淡,看不出在想什么。倒是铉昶长老先开了口,问道:“听闻山悦你夜间被刺?怎么刚回来就遇了这样的事?”
山悦低头正准备回时,涂山衡在一边开口:“原因还尚未查清,但此人出手歹毒,山悦灵力过人却依然被伤至如此。且这人竟避过璃山防卫,直入了山悦厢房。”
铉昶长老皱眉,道:“青丘防卫部署向来以璃山最为周密严格,怎会发生如此疏漏?”
涂山衡接着话回道:“从前当是如此,但几年前为抵御蛮狄,璃山兵力外调,当下的璃山兵力已不足当时的一半。故而才会部署不周,出了这样的差错。”
铉昶长老神色顿了顿,似是在思考什么。坐首一直未言语的中容氏突然开口,看着涂山衡问道:“如此说来,山悦今日被伤,却是我的错。当初调兵去琅回山,只想着抵御外敌,却并未顾及这是我思虑不周,才会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啊。”言罢神色间竟满是愧色。
涂山衡听后立刻起身,跪在地上道:“母亲当时顾的是大局,调璃山之兵用以抵御蛮狄在当时也是万全之策。山悦被伤,此错并不在母亲。”
中容氏眉头挑了挑,道:“那错在何处?”
涂山衡道:“此事只能归咎于璃山防卫不严……”此时涂山衡还要再说时,却被中容氏打断:“即如此,山悦你掌管璃山,守卫不严可是你的过错,回去你可得好好调教了。”
山悦听后扶着胸口,咳了一声道:“母亲所言极是。”言罢,她撑着椅子的扶手,也站起身来,和涂山衡一并跪倒在地,对着中容氏道:“只是,如今璃山兵数远不如前,驻兵仅只三万。就算山悦悉心调教,也是顾暇不及。且璃山作为青丘东边的防御屏障,驻兵三万,也实属过少。若他日突起战火,青丘很容易就会失了这个屏障。”
中容氏轻笑一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山悦俯身,以头磕地,正色道:“请母亲将调往三哥涂山黎麾下的弥野军归还山悦。”
堂内一时寂静无声,因山悦低着头,看不见中容氏是什么表情,且未得许可,自己尚不
能起身。故只能伏在地上等着。可等了半响,却仍未有任何动静。
左手边的言方长老却突然开口:“如此说来,璃山守卫的确过少。现如今琅回山那边战事已平,倒真不需再有那么多驻军。”
一边的宁荣长老几乎是立刻,开口辩驳道:“虽说战事已平,但蛮狄做事向来无定,保不齐什么时候又来进犯,如此,可不好办。”
言方长老眉毛微竖,轻斥一声:“琅回山驻兵五万,抵御蛮狄足以,倘若蛮狄真来进犯,兵力不足时短时内从别处调兵也未不可。何况上次与蛮狄一役,我们不也两站两胜?”
山悦听言方长老讲完,起了半个身,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又何况,弥野军士家眷皆在璃山,如今调去琅回山,吃穿用度全都由涂山氏承担。这本就是徒增的一笔开销。于本家也是无益。”
宁荣长老还想再辩驳什么,中容氏摆摆手,她站起身缓缓走到山悦面前,垂眼看着她,道:“如此,这弥野军的确是得调回璃山的,只不过现在弥野军已和涂山黎的军队整编一起。怕是不好剥离。且在琅回山待了六七年,怕也没有回去的意思。”
山悦道:“这倒无碍,山悦会亲自前往三哥那里处理妥此事。在这里,只求母亲允许。”
中容氏盯着她看了半响,微微一笑:“你去处理最好。这事就这样办吧。话说回来,山悦你的伤势如何?”说着,关切抬手,搭在山悦肩上,大指下放,正按在她的伤口处。山悦低头回道:“无碍,劳母亲挂心。”
中容氏点点头,未再说话,一双眼睛却盯着山悦,目光冰冷,似要化为一把剑刺入她咽喉一般,山悦平静回看她,过了一会儿,中容氏婉儿一笑,道:“虽如此,待会儿还是要去趟韩轸那,他那里药草齐备些。女孩子家留下些疤什么的总归是不好。”
山悦点头,正待回话时,中容氏手上却突的加了力道,大指仿佛要刺进山悦的伤口一般。山悦皱眉,抬眼看着中容氏,中容氏笑着回看山悦。伤口在中容氏的使力下,一寸寸又一次的裂开,里衣骤然黏湿一片,山悦垂了眼看去,已经有血在慢慢渗出,疼痛噬骨钻心而来。山悦咬了咬牙,抬头微笑回道:“劳母亲挂心。”
中容氏扯了扯嘴角,收手后,又一手一个将山悦和涂山衡扶起来。转身回了座子上,道:“何时动身去山黎那里?”
山悦微微喘气,稳了稳心神道:“今日天色已晚,山悦明日一早启程。”
中容氏点点头,挥手让散了。涂山衡和山悦微微躬身,等众位长老陆续离开。而此时,山悦知觉胸口那伤直要裂开一般,喉间腥甜上涌,山悦定了定心神,生生将那一股腥甜咽下去。
此事已成功一半,当次关头,山悦可不想再出什么纰漏。
等堂内众人走完,山悦转身拽了涂山衡便往韩轸那走。但刚刚走了两步,伤口已然疼痛难忍,她扶着胸口,腿一软,便栽倒在涂山衡怀里。涂山衡大惊下,忙伸手查看山悦伤势,一探之后,眉头猛地皱起,打横抱起山悦后足尖一点就向韩轸那边掠去。
半路上,山悦神志便已经不大清明,她拽着涂山衡的衣襟,只道:“快走。”涂山衡低头看着她道:“中容氏刚才对你做什么了?”
山悦想说,但脑袋昏昏沉沉,漫天漫地除了胸口传来的疼痛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她紧紧抓着涂山衡,感觉风自耳边掠过,却慢慢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中,一股凉意缓缓浸透山悦心肺,疼痛慢慢减轻。
山悦醒来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熟悉的草药味传来,心里顿时安了不少。屋子内只点了一盏明珠灯,光芒柔和。山悦转头,就看见涂山衡趴在她床边正睡着。
山悦翻了下身,涂山衡便醒了过来。见山悦睁着眼睛,猛地凑过来,问:“你感觉怎么样?”
山悦感觉了下,除了胸口那边还传来阵阵隐痛,并没有觉得哪里十分难受,遂摇摇头道:“还好。”
她问:“韩轸呢?”
涂山衡道:“老爷子为了救你,半条老命都搭上了。现在累极,我逼他去休息了。”
她点点头。问:“我后来那是怎么了?”
涂山衡表情凝重,盯着她道:“我原以为无论怎样,中容氏不至于到伤你性命的地步。但照今日情形看来,我们以后的十二万分的小心了。她当时伤你时我并未感觉到她的灵力波动。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使用灵力让人抓着了把柄,但她却将探入你伤口的那部分大指化为琅鸟本形,琅鸟指甲尖细,她是直接将指甲刺进了你的胸腔,已经伤及了心脏。救治若不及时,心脏损坏无法及时供血,便会殃及性命。”
山悦愣了一下,竟未料到中容氏会这么大胆,当着五位长老和涂山衡的面就下手。若无十分的把握,此举当真是极其欠妥。涂山衡见她一脸疑惑,解释道:“她这样恰到好处的伤你,你是不会立时就死去的。她知道你觉得身体不适会去找韩轸,而韩轸也必定会全力救治你,而这样恰恰就拉开了时间。届时。你会死在韩轸的医馆里,她则可以借口你是被刺客所伤却仍执意要来本家,沿途奔波导致伤口崩裂而身亡。”山悦回想起当初中容氏叮嘱自己要去韩轸那里,用意却原来是在这儿。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涂山衡又道:“但她没有算到的是,在来韩轸这里的途中,你本该微弱下去的心脉却被护住了。”
山悦不解,看着涂山衡。涂山衡用手指了指她的脖子,山悦伸手一摸,便摸到了涂山晟给的那枚狐尾玉坠。
“它感知到你的心脉正在微弱下去,所以自动护住了你的心脉。”涂山衡道。
山悦微微一怔,突然想起迷糊中的那一股凉意,前后想想便明白了。山悦拽着涂山衡的手问:“那这个玉坠本身没什么事吧。”因为想起以前涂山晟说,这个玉坠本就是他一条尾巴的精元。若它保护了自己,是不是就会损耗自身。涂山衡道:“它只是护住了你的心脉,损耗了灵力而已,并非是替你挡了什么攻击。所以,它本身没什么事。等涂山晟把它拿回去,回归本元修养几天就好了。”
山悦闻后放了心,将玉坠放回衣领里。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蓝宁端着碗药轻轻进来。抬头看见山悦正坐在榻上,便急急忙忙的走来,一边伸手探着山悦的伤势,一边又将药碗递给她。山悦伸手接过,闻着味就皱起了眉头,踟躇着想要搁在一边,却被蓝宁杀人的眼神硬生生给逼停了手。山悦看了眼涂山衡,心下一横,眼睛一闭,将药咕咚咕咚的灌进肚子里。
蓝宁这才作罢,从碟子里拿了一小块冰糖给她含着,顺手收了碗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你现在身子虚弱,要好好修养。没什么事就躺着吧,别乱动了。”
山悦点头,蓝宁便转身出去,临出去时对涂山衡道:“大公子就在这里陪着四小姐吧,若有什么动静,及时通知,我和凝霜阁的何青何叶就在隔壁。”
涂山衡应了一声,蓝宁便退了出去。山悦坐着和涂山衡又说了几句话,见山悦神色微倦,便道:“早些睡吧,明日得尽早动身。”
山悦点头,拉了被子躺下,涂山衡伸手过来给她押了押被角,自己则躺在一边的小榻上。他
动了动手指,打算将灯熄了,想了想又作罢。明珠灯便幽幽亮了一夜,直至天色转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