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陈九一的名字,我不得不撒开正题,跳出来哆嗦两句,除了前文提到的,不得不出现的“陈”与“九”两个字。这个“一”字的出现,是别因了一番心意,说明他爹是个执拗之人,生孩子时,失了一家之主的威严,总算在起名子时,找到可以将唤大郎的心意,贴补上去的机会。
是以,看似,到了九公起名字时,三字之中有两字已定,扭转乾坤、实现心意的机会和空间都不大,却也果真给他找补了回来,总算觉得不太吃亏。否则生了一个儿子,连起名的机也没有,多少会让人觉得气闷。
后来,我和大师兄真正撒丫子走人,走得痛快,是因为一串青金石嵌金的项珠。当时,双双没有见识的我们,真正看上的,却不是这极为罕见,且因为罕见而名贵的青金石。而是,较为一致地看中了,乘着这青金石项珠的蓝琉璃宝盒。本打算买椟还珠,但时间不太允许,因为,门上已经响起了轻轻的扣门声,我们懒得再丢了项珠,只得一块儿将它们卷走。
大师兄最后一个跃出去,刚合了一半的窗,那边的房门,已经被打开。不过,我们暂时还走不了,因为,大师兄将自己的袖子掩在了窗子下面,给牢牢挤住了。我们只好暂不出声,隐在后窗之下,还双双有兴致透过窗下沿,向里面打量着情况,以备若不时之需,好让大师兄断袖出逃。此时的人间,断袖之风很是盛行,但大都掩饰。我大师兄若是断了一双袖子出去,难免要让人耻笑。是以,此时断袖就好比是衣不蔽体。我们不得不斟酌、犹豫。
红色的身影一闪,一个俏丽女子走进门来,俯眼见一地的凌乱,到处飞扬的衣服,有一件也不知怎么挂得老高,还有那半个瓷枕,面上升起大幅的绯红。估计是书上说的,娇羞情状。谁知,这姑娘的娇羞会这么锋利,立地就化成了个罗刹。袖中惊现雪亮锋刃。云头状光影闪覆,我眨了一下眼,再睁开时,雪刃已经没入九公子腹中,而只露出似冰如玉的一方匕首柄尾,发散出莹莹舔血的光芒。
我们没有见过杀人,及至此时亲见一次杀人,一双惶惶然,逃得痛快。
大师兄说他的眼藏中,看到那女子向我们的方向微笑。我觉得,那女子是对着窗子外面的白杨树微笑,因为,她怎么可能对着我们笑呢,我们又不认识她。又或者是在向大师兄微笑,但这个想法还不足顷刻,就被自己推翻。
出逃三日,一直还没有离开鲜水城半步的原因,是大师兄他竟然一时紧张,忘记了要如何变出木船来。所以,不得不绕个远,从陆路绕行过去。
春风融日,本是清平一日,但我和大师兄不太明白,我们一双的画像为何会出现在城墙上,风姿俨然,被人瞻仰得拥挤。不过,我现在已经重新结成了螺发,拿掉了头上压得人快要伸不直脖子的珠翠,站在画像面前,半天都没有人前来确认,心神很是不爽。后来搞明白,这乃是尘世中的官府发来的海捕公文,画影图形,前来抓我们的。
不过一直没有人觉得我们两个就是画中人。我想大家都很友爱。
后来仔细分析,就找到了问题的原因,只因这几笔画像,太过形似,而无神似,不过是一纸空画,估计只有我们自已凭借经验认得出,旁人却不大认得出,依托此画寻我与大师兄,与瞎猫碰死耗子的机率也差不多,所以作用不大。
我们本就无所事事,索性可劲跟那儿徘徊了一会儿。
却,更加没有闹明白接下来的,这一番,又是如何的情况,竟然有人来将这一对画像,当做是年画买了去。本来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差役,还坚持不卖,但奈何那上面的画的一双人样,实在无人见过,贴了也是白贴,而眼下又可以卖个高价,不得已,只得卖了那公文找补一下辛苦。
当做年画?这个我懂,不就是,画上梳三搭头的持荷童子,这个我很满意。我之所以觉得这个满意,是因为想到了,父尊长久以来的愿望,就是想有人于四海之内,对他广有膜拜。而当做年画被贴在墙上,与供在佛龛里,我想无论是从形式还是从意义上,都是差不多一样的道理。如此想过会,觉得最道理不过,更加开心了一番。
本来是惶惶然逃难,只是苦于,一直没有人前来追赶,让我们一路逃得好不寂寞。现在,连画影如形也买了回去,估计人在旅途,也不能再横生危险了。所以,我们又做出一个有仙情味的决定,要买一只全羊上山。可当九公子活蹦乱跳地站在我面前时,我觉得不是世事回环不可测,而是是太不可测了。
我的目光飞流直下他微挑的眉梢,幽幽的一个笑意,和他手中的洒金扇面。停了一小会儿,又看了一眼他的肚子。
大师兄嫌我没有正事,自己就比较有正事地问他,“你到底是人是鬼。”
本应是一句犹如提问生死的诘问,用的却是喃喃细语,细细吹拂情调。我本就发抖的一棵心紧跟着就又抖了抖。
九公子欣欣然一笑,那个笑容,简直可以让人铭记传世,他向前近了一步,我觉得呼吸都气闷,好生压气,不自觉抚住胸口。
他看了一眼,当铺旁的画影图形,“这画像上的样子,还是我向他们描述,看来还是很是惟妙惟肖,荷儿你可满意。”他的荷儿满不满意我不知道,我很满意,就只是好奇,这张年画,我和大师兄,刚刚怎么没有注意到,真是大意了,大意不仅失荆州,还失一切州。
他眸中的笑意鲜美如芳草。笑看着我,让我仿似置身如落英缤纷中。勉强不迷失,又勉强重回世事。
然后,我目光向下,开始一个劲儿地盯着他肚子,心中一边还琢磨得顺溜,也不知道我大师兄打不打得过鬼,或者魑魅魍魉那些东西。
就在我用眼神跟九公子的肚子较劲时,他施施向我伸出手来。
我看向他手心洗得白白净净,清楚深刻的生命线刻画悠长,就像一直要入腕,直是个长寿青年。立马可以想见,大师兄并不能结果他,我也相信他不是魑魅魍魉中的任何一种了,其实若他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