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暗哑。陈九一仍是闭住眼睛向我靠近。全然不觉,我正努力睁大眼睛,在看他要搞什么鬼。他的流云衣摆,滑过我手心,搔出微痒,我也极力忍着,因为,我真的是太好奇了。
终于,等来的下一个步骤,是他开始像小狗一样,甚为陶醉地嗅着我。纵然,我是个不谙世事的半仙,也知道他这样做,简直是太可耻了。
我一生气,抬起腿儿,想要一脚将他踢开,他居然神奇躲过,我都没有踹到他,他竟然呲牙咧嘴地对我说,“幸亏我刚刚闪得快,要不,你这就是谋害亲夫。”说完还磨磨牙,笑一下,不知道是在庆祝他有幸躲过,还是我谋杀亲夫不成。
啊?亲夫?气死我了,什么亲夫,但,眼下,忍,我忍,为了不下十八层地狱,为了不流浪街头,为了……我也直是佩服自己,竟然将怒目而视转化为不情不愿,再一跺脚,就是纯正的曲意逢迎。
他随意坐在桌边,回过头来又懒洋洋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我还是很认真地向他问了一下,“我大师兄,他还好吗?”否则,大师兄的灵魂回来了,无处降落。问过之后,我又挺巴结地靠过去。虽然,这么高下立现地转换,太近于谄媚,我自己都鄙视自己,而且,就我那大师兄扔了都不可惜,但若再想找一个一模一样的可就没有了。其实,大师兄其实对我挺好的,我咬着牙,眼藏里照出的笑,像哭一样。
好在,四周一片漆黑,我估计他也分辨得不那么清,可他缺德带冒烟地看了我一眼,他那笑,把嘴撇的,都快够到他自己耳根子了,很是不乐意的样子,是个冷笑。我就差点跳起来要打他,念在实在打不过他,也就只好作罢。
他又看了我一眼,“你要找那个假和尚。”
我支牙乐乐,他拧身摸过桌上的杯子,不得不说,他眼神真好,乌漆么黑的屋内,他那杯子拿得稳、准、狠,一点儿杂音都没有。
来到陈府,我就一直身陷惊奇,太多的惊奇包围得太久,我也麻木了。我只是看着他,缓了缓心神,道,“他,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不紧不慢饮了半盏凉茶,黑暗中唇边勒起了个笑,那是可圈可点的一记笑,看得人心荡漾,亏得我是半仙,才稳得住。
黑暗中,并不晦暗的眼藏法眼里,我看到自己的脸,红得像红红的袈裟,都可以用来放火。
我怀疑他视力太好,因为,随着我脸红的加深,他的笑意,也在加深,还露出左颊边上的一个酒窝来。
陈九一人如其名,他只有一个酒窝,不过,这不是酒窝的问题,他还没有回答我,我拧转回心事,醒神过来,决定不再看他眼睛。
因为、因为我实在不想承认,他笑得太好看,比父尊屋子里挂的佛祖的笑还好看呢。少了一点慈和,多了五分痞意。让我想把他压扁,挂在墙上,比包骨真身还直接。又跑题了,我好不容易聚出完整的精神来,发现他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还在品茶,那只是一杯凉茶……
终于,他抬起头来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觉得,我心都要飞出来了。不过,他“咕咚”一声咽下了口中的茶,继续品咂着滋味。
我只好任胸中一颗心狂跳上上下下,他还是不紧不慢、幽哉游哉,我恨不得扑过去将他灭口。不过,是他灭了我的口,因为我刚要说话,他已经兀然抢过,“你那和尚师兄,昏了三天,也许是不中用了。”
他这么说,我却只觉得欣慰。大师兄那副躯壳还在就好。谁知道,他竟然大喘气,“我给他选了一副好棺材。”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踌躇不定,终于还是结巴着问出,“你把他,他埋了?”
他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再点点头。
我悲一场、缓一场再悲一场、还想要……他猛拍了一下脑门。“我忘了,要让你们见最后一面。”
他拨拨盖碗,抬头瞥了我一眼,“所以,只是给他试试棺材,还没有钉棺,但是你真的要去看吗?”
当然要去,那可是我亲师兄。
但是,他想要趁人之危。
他说,“我还有一件正事,正事做完了,才能带你去见你大师兄。”
我疑惑地看着他,“你去忙你的,我自己看就成。”谁要他陪,我满不在乎。
陈九一把头摇得像只拨浪鼓,“没有你,我怎么能办得了正事。”
我不明白他的正事,又关我什么事。
他仍是不紧不慢,一字一顿,“等你我圆了房呗。”
这事确实有我的事,呃,这事它不关我的事。不是,不是都乱了,我的意思是,要替他去找采荷,但我可不能直白告诉他,我看了看四周漆黑一片,估计人家采荷也睡了;又估计,九公子也困了,而且我真困了,我打了个哈欠,拍拍嘴巴,好言好语对他说,“九公子,这事我也挺急的,不过,我们都得忍一忍。”
他目光分外疑惑,我也觉得很难继续说下去。真是难为死我了。他眼中发出问知的光芒。我靠近他瞅瞅,咳了咳,“还是明天再说吧,我看你也困了。”自语完后,我又赞同着点头。接着,打了个哈欠,就准备上床,和这段烦恼暂且告个别。可是,后面九公子竟然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将被子一拉理直气壮,也要上床。
“那个、那个、要不,你,你睡吧。”我第一次这么谦虚有礼。
他并不领情,一把就拉住了我,气氛顿时紧张。我想,我是露馅了,明天就要出去游浪。
眼藏中的剪影无比清晰的一个忧愁,然后,整个画面动荡不安,我已经能看见自己的情绪如一团乱麻,绞拧在一起,又多又乱让人看了都发怵。
我赶紧闭上了眼,画面消失,但九公子又来添事,他那么一带,就将我带上了床。力气厚实得像堵墙。
我用出去的力气,就像是投入绵帛之中,一入就如同沉溺。简直是力不从心啊。
我终于,福至心灵想到,他肚子上有伤,狠狠照着他肚子踢了一脚,这下起了作用,他由于疼得要命,立刻将身子绻成了一只虾米,全身都有点儿抽搐,“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