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我虽感觉到自己似乎能挣破魂障,挤出神识来,仍是很规矩地并不挤出神识来。
又因我那一个分外没有出息的感觉,是这样感觉地,我这个先时饿得瘪瘪的肚子里,现在似乎是满满的暖暖的,好像我吃过焖肉时满足情状是一模一样的。这样尤使得我,分外不舍得醒来,破离这种感觉而去。但是冥冥中,听到一支笛曲,似乎吹的是一只归魂的曲子,让我的诸魂诸魄快速归集周身。
我想,死却原来,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人们对它的误读,大抵是因为,死者因着时间太紧,难于将这种感觉言传于世吧。我大有,唱一曲,恭贺我已死的冲动。所以我的耳间传出了我的歌声。
“我们相约同着泥沙东去入海。
你看有一滴水伴着一滴水。“
其实,我从不会这首歌,朦胧中,我回味过十三年的前尘往事,觉得是和十二年时的不一样了。我的记忆中从一切混沌的状态,走向了更加混沌的状态。我的记忆一直游离在我的生命之外,仿佛我已经久久的离开了我出生的年代。有着绝不与众相契合混淆的创意性格。所以我晕倒之前,仍有时间苦苦认定,这就是死亡。
我醒来时,自己已经吃过米饭,父尊对此表示,我一直很让他省心。从父尊找回我的辰时到巳时,期间二个时辰内,我主动在晕厥中,晕游下床,又跳又喝,又吃饱了自己。最后,重温在床上晕倒的一切症状。
我想了想,觉得我这么做,当真是很理性。生而为僧,无可选择,但是为僧之道,断然要与什么消沉,什么苦痛相绝决。之于什么饥饿,我更没有理由,也更不应该为之而死。我想,饥饿应该清楚,我不会为它而死。所以它早就对我死心了。想罢向父尊笑笑,一时激动又睡了一觉。
父尊不知何时离开,我嗅了嗅面前的莲子甜汤,觉得它远不如一碗肉汤来得美味。但是汤中一个人影的出现,打破了眼下我喝汤时保有的寂静。我的喜悦一瞬寂灭。啊,我的师兄在烟雨落花的夜色中一身袈裟,左手结说佛印时,低头凝目于我汤中。
当他的眼睛离开我的汤前,我喝干了汤。
本来在喝这碗汤之前,我想,今天是个好日子,断不会出现百家争鸣的情况,所以我终于可以知道,两口喝下一碗汤的感觉了。
但当活生生的大师兄倒影在汤里时,我想他来得真是不巧。我顿时如临大敌,只用了一口半毕汤于碗中。才好好拉起大师兄的袖子,抹了抹嘴,感叹,他今天新洗的袈裟擦起嘴来,正好,正好。
大师兄在我对面打坐跏趺,他要我想通,我为什么对他如此绝情,在他遭受袭击后从容逃走。
我辩解,“我逃走时一点都不从容真的,你看我丢了一只鞋。”
大师兄再结一个手印,与我明言,“以你的年纪,心智未开,该当是童心澄澈,必当以锵锵于他的心意,等下去。”
我说,“大师兄我真的是锵锵了,但是我是在外面锵锵的,你根本没有耳闻。那时,我身怀无比惆怅之感,五步一回头将你留恋。其实,个中原由,只是我没有大胆开放到与那妖女搏一下第二的地位,实是我性别不行。想与你百年的必当是一个女子。而那人蓦然回不回首都是女子,于情于理都可与你百年。”
大师兄奋举双瞳,大声与喊道,“她是个凡人。”
我惊问,“大师兄你是非尼姑不娶吗。”
大师兄说,……
众僧会于一堂,父尊感叹,“回想我一世英名之下,有徒如此,其后的余威必定是江河日下。”
我展望了一下未来,觉得师父最美好的下半生,将要在碌碌无名中度过。诚然是我们做弟子的不肖,但在这个道具比手艺更吃香的年代,我们两手空空除魔,真的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父尊亦摇头叹息,语,“如果三梧是被妖所伤,那么其它人也无话可说,但伤三梧的确是一个凡人,这就让人真真有话想说。”
事情的真相令人惊叹,大师兄果然是会除妖的,而且果然除了女施主家的耗子精。但是,刚刚回魂的女施主御胡萝卜以怨报德时,他果断死于非命,就太有点不正经了。
我想,大师兄身上那则不知道是优点还是缺点地怜香惜玉毛病,确是除魔士的后顾之忧。
父尊结吉祥坐,轻叹一声,“我的十几位徒弟,果然叹为观止。看来我后半生实无指望有帱载之称了。”
藉此,我初步认定,父尊是遭受受失恋,加后继无人的双重打击,遂生生向我等弟子指明,用情万不能苦专。试想,父尊若是长于移情别恋、朝三暮四,现在正遭受的只不过是从前任一次的余绪。又想,父尊若能化此打击为食欲,那静心寺的食谱一定会博大精深。再想,父尊能化此打击为修为,那静心寺的股票一定是长线飘红,高开高收,为我等徒子徒孙留下享用不尽的荣华。
散会后,父尊嘱我此次会面不可见睨于山志当中,于是有婴三百零二尾的山志中就出现了一段相当晦涩难懂的描述:有婴三百零二年年尾,天尊志,四海长流,天事过渡自然。一身流苏人,逝于四海,吾志亦逝于四海,然此,所以逝者实为不得逝者之所以逝。
而大部分师兄,对于这一段山志十分的不感兴趣,纷纷觉得之前的山志急须番外篇。然无果。无果之后,他们相继失望,转而寻求其他的精神替代,蛐蛐就是在此时,走进他们的视野,用以填被他们的空白业余时间。
但我想,我借以山志表达的师父的心愿,显然是表达不利的。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可能话,我想,我可以挑起复兴静心寺的重担。因我的十二位师兄最近迷上斗蛐蛐,且一发不可收拾。但从我学遍典籍来看,山下可以迷倒他们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足以说明,他们是多么的没有见识,又多么有可能,在拔出此迷潭后,深陷于另一迷潭,并是迷迷潭潭无穷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