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幽谷山路,寂静无声。时有星星磷火闪烁,夜狼隐觅,择物而嗜。但这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隐约间一支黑影闪身而过,掠走新露,惊飞倦鸟。两臂之下似是挟着何物。兔起鹘落间便到了山壁一处隐秘之处停了下来,放下了两臂所挟之物。借着些微星光仔细瞧下,竟是两个垂髫小童。
两个童子身上只着小衣,但是做工精巧之处难掩华贵,非是大城之中富贵人家不能有。两人一高一矮,眉目间略有几分相像。高的约莫十一二岁光景,满脸悲愤,双目通红,双拳握的“咔咔”作响。矮的似是五六岁的年纪,一脸的惊惧之情,两只小手时不时的擦拭脸颊,竟是在抽泣。
那黑影是一个紫袍老者,发须花白,身躯佝偻,山路崎岖还挟带两个孩童呼吸之声却仍是平稳。老者拨弄山壁边的灌木杂草,须臾间就有一个黑洞似是凭空冒了出来。
那老者找出山洞之后,对高个儿少年说到:“渊少主,少爷现在情势危急,老奴这就要回身相救。贼人势大,此一去恐难再见。此处便是我宁家所修密道,专为防备此时危情所筑。里面备有口粮清水,你带玉少主进去躲藏几日。待得十日之后我和少爷不来接你们,怕是我们都已无救。你即带玉少主从密道另一头离开。”说罢单手捂胸,咳出一口血来。
略大的孩童用袖子替老者拭下嘴角血迹,已经从惊慌中转醒:“爹爹剑术超群,定不会输给那些贼人。全叔你便去吧,玉儿有我照顾,还等你们来接我俩回家呢。是吧玉儿。”言罢用手抚了抚矮小孩童的头。
老者拍了拍年长孩童的肩膀,叹气道:“两位少主睿智聪颖,若是少爷亲自教习,定都是龙虎之姿,可惜啊……渊少主,你要切记,不到修炼有成万勿生报仇之念。还有,此事之后若我不来接你二人,你带玉少主离去后莫要到太玄道寻救。这太玄道虽是我宁家之护佑,但是今晚之事难保不与之有瓜葛。好了,两位少主还是进密道吧,老奴要走了,要千万记住我的话。”
年长孩童点了点头,拉起弟弟,俯身便进了密道。那老者便又一闪身,朝来时方向疾驰而去。
这两个孩童,便是道门三山四道之一的太玄道护佑之下的世家——宁家的两位少主宁渊与宁玉。今夜,两个小子刚做完功课睡下便被一片厮杀之声震醒。尚在朦胧间便被管家宁全挟在臂下破墙而逃,辗转,甩下追兵,来到了此处。
宁玉年龄尚小,还不知此时已遭罹难。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不停地打量着密道的四壁,说到:“哥哥,这山洞黑漆漆潮乎乎玉儿待得难受得紧,我们还是回家吧,玉儿困了。”说罢,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那姿势,可爱至极。
“过几日爹爹就会来接我们,你要是困了就睡吧,饿了渴了哥再想办法。”宁渊爱怜的摸了摸弟弟的脑袋,顺手把上衣也脱了下来,又拢了一些干柴草铺了上去,算是给弟弟做了一个简易的床榻。
宁玉从小便极听这位大哥的话,也不哭闹了,便卧着这床榻,少顷,竟是睡下了。
宁渊揉了揉发木的脑袋。今晚之事事出突然,饶是他自小便被夫子称颂聪颖无双,此刻竟也如呆立的木头,不着半丝头绪。啪,啪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心神稍稍镇定,慢慢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事……
“全叔,我爹爹呢?”宁渊手里攥着一只宝雕弓,仰着小脸,望向宁家主管宁全。他手上这只宝雕弓长仅四尺,因他身子还弱小量身打造。弓身由紫衫木打造,两端镶嵌黄金龙首,龙口咬着一根弓弦。这弓弦也大有来头,是宁渊的父亲宁致远当年斩杀了一头修炼成精的黑腹铁链蛇抽出来的蛇筋制成。宁渊小小年纪,也有八十斤的力气,也能拉个满弓。
宁致远本来答应今日带他去后山狩猎,为此宁渊兴奋了许多日子,在马厩等了一个上午没等到爹爹,倒是把全叔等了来。
“少爷今天有事,要跟族里的叔伯商量。老奴知道大少主在这等了许久了,过来知会一声。”全叔呵呵笑道,看起来他对宁渊是相当的溺爱。
“全叔,族里莫非有什么强敌要来?”宁渊凑了过去,小声的问道。
“大少主如何问起这些话来,是谁在你耳边乱说的?”全叔脸上表情瞬间就严肃起来,厉声问道。
“哪里有什么人给我个小孩子家说这些,全是我自己看出来的。”宁渊小脸一昂,面有得色。这几日里,只见宁家族里长辈和青壮男子进来,可没见他们出去。宁家堡城墙的家丁也全都换成了宁家的青壮高手。他虽然年幼,但也是小有聪慧,从中也看出了些许苗头。
宁渊刚想说出心中疑问,就被全叔单臂挟起,带到了族中私塾之中。虽然心头怏怏,但还是颇为敬畏这个宁家主管,不敢再造次。
宁全把他放下,转身就走了。宁渊不喜书画,刚想再溜出去,就听后面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哥哥,玉儿刚画了一条戏水青鲤。先生也夸我画的好呢,你快来看看。”声音之中带着兴奋。
宁渊回头望去,一个白嫩小童,穿一身青色衣衫,手里举着一副鲤鱼戏水的笔墨。身旁站着教画的清瘦先生,见了宁渊转过头去,像是不想跟他说话一般。屋中有许多宁家族人子弟,见了他就如见了洪水猛兽一般,颤颤巍巍,有胆小的已经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他不喜书画,常常跟先生作对,是以这先生见了他就头大。族中子弟也斗受过他欺负,也都不敢跟他搭话。但他却对这个同胞兄弟很是喜爱,怕惹了自己弟弟生气,装模作样的品评了一番。得出了个“天资尚可,就是先生不行”的结论,扯了自己弟弟的手,一溜烟去了。把先生气的是顿足不已。
两兄弟在宁家堡中四处游荡,大门出不去,后山也去不得,憋得够呛。不得已只好到自己祖母宅中寻吃喝去了。
就这样过了三日,堡中有许多家丁婢女也察觉了许多异常,哭喊着要逃离出去。宁家向来仁厚,挡不住他们打滚撒泼,给一些人结了工钱,放他们出堡去了。结果不出半日就有人满头鲜血逃了回来,还没等说几句话就咽气了。
这天晚上,夫子在私塾讲授了一些功课,看起来也是没多大心思。布置下几道算题就走了。一群孩子难得机会,在私塾中忙的也是不亦乐乎。
宁渊年龄最小,玩了一会就哈欠连天。宁渊此时正跟几个孩子逗着蛐蛐,见弟弟困了,就扯了弟弟回到屋中歇息。刚躺下,堡中声响大作,一个宁家族人被人生生劈掉了半边身子,轰破屋门。两兄弟正目瞪口呆之时,宁全撞破墙壁,挟起两人逃了出来。
全叔带他出逃时,他就回身往宁家大宅忘了一眼。漫天的法术光华剑气法宝。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宁家人舍命的厮杀声,像一波一波的魔咒,萦绕耳边。宁渊不禁握紧了拳头,指甲勒进肉里,流出了血。
十日,十日之后是继续荣华,还是颠沛流离。悠忽间,他也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