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渊在树上瞧得真切,暗叫一声:“糟糕了也,我这跟玉儿今夜尚不知去哪里寻地方睡觉,怎么就又搭上了这么一个累赘。呸呸……怎么只顾自己快活忘了别人死活,先下去看看再说。”从那树冠之处又溜了下来。走到了那女子近前。
那少女躺身滩上,脸上满是泥污,一身白衣现也成了泥衣,看这身骨约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发间别一支碧玉簪子,看这材质,非是大富人家不能。
宁渊欺身近前,探了探鼻息,算了放下了一颗心。此时却又左右为难了起来,寻思道:“这倒是如何是好,我若此时离去,难保不来个豺狼野兽把她叼了去,可我这不走,玉儿又在那等着。我若是背她去找玉儿,又怕她家中之人寻她不到……”良久,似是下了决心,“也罢,今儿个算是好人做到底了。玉儿没我的话不敢乱动,再者那块大石也算的隐蔽,旁人也寻不得。我就在这等这小妞儿自己醒转,或是家人来寻。”说话间,便在那少女身旁盘腿坐了下来。
宁渊性子野,坐了半个时辰就觉得浑身难受,便又跳起身来,在这荒草滩上,打起了宁家家传的通臂拳。打到兴起,便又不断翻腾跳跃,拳脚之间,罡风作响,衣衫咧咧。配上这年八未洗的行头,在这清冽月光下,倒似是在荒草滩上刮起了阵阵黑旋风。
说话间这宁渊这黑旋风又刮到了少女近前,但觉颈间一热,双脚离地,竟是被人拿住了颈间风池穴,硬生生把他提了起来。
宁渊正惊惧间,瞧见一人自身后快步向那受伤少女奔去。
那人扶起少女,也是探了探鼻息。冲宁渊这边点了点头道:“小姐伤势无大碍,只是脱力晕过去了。我看这小贼在这舞拳弄腿,必是此人伤了小姐。周福,且把这小贼带回去,交予老爷发落吧。”
宁渊只听得身后擒住他那人沉声道:“也好。”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手段,手脚无力,连话都说不出来。暗暗道:“倒霉到家了也,怎么碰到这么两个货色,好恶不分,忠奸不明。这种货色的主子也定然好不到哪去。苦也苦也,宁渊啊宁渊,你这爱管闲事的臭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
这两人皆身手矫健,一个背着少女一个挟着宁渊,沿着山间路,又上了大道。约莫两柱香时间便到了一处客栈门前。上悬长匾“五湖客栈”。
此间客栈便是那五湖帮的产业,平时倒没多少人来投宿,每到这落云观办这收药草、粮食以及收徒之事时,此栈客房便难求一间,这房租也比平日里贵了十倍不止。
两人带了宁渊与少女进了客栈,也不管那大厅吃饭的食客诧异的目光,径直走向后院。店家也曾是江湖混迹之人,识得二人是扬州城周家的二位管家,今日里在客栈要了一个雅苑。似这等财神爷,只要不杀人放火,不,只要不在他这店里杀人放火,店家也是知趣的很。,从不管束。
两人拐了几拐,进了客栈之后一个小院,院中兰竹花卉旺盛,矗立一栋两层小楼。比起前院那几间房舍,可算是雅致的多了。背负少女之人先进了小楼,一会儿的功夫就又出来了,那少女已经不见,料是交予别人照料去了。这人瞧了宁渊一眼,说道:“带他进去吧,老爷要问他话。”
那人应了一声,挟起宁渊便进了大厅。宁渊只觉颈上一麻,脚下一松,已经站在了厅中。
那大厅之中坐了一个中年男子,面如傅粉,头戴方巾,身着华丽,做文士打扮。宁渊此时是能动能跳,当下便回转身来,冲着面前二人连“呸”三声,破口大骂:“你这两个狗奴才,好恶不分,忠奸不明,若不是小爷搭救,那女子只怕已经魂归西天了也。小爷的一片好心到了你俩这也成了驴肝肺……”他骂的起劲儿,撸起双袖,也不管打不打得过,便要动手。
那二人自当上这周家管家,扬州城里谁人不是毕恭毕敬,今日却被一个衣着破烂的小童骂的狗血淋头,也是怒上心头。眦得宁渊上前,也是气灌周身,想着先把这小贼收拾一番。
却听得坐着那人斥责道:“周泰,周福,刚才我已问过芷儿,伤她的是三个蒙面大汉,怕是误会了这位小兄弟。小兄弟,这两位是我周家管家,我便是周家家主周正乾,他们二人手段粗野冒犯了你,是我教束无方,就代这两个奴才给你陪个不是了。”宁渊回眼看去,那周家家主周正乾额宽眉长,星眼含笑,观之可亲,一脸的诚恳之色,再加上话也说的舒坦,气也消了大半。
周正乾看宁渊松了拳头,也不嫌这小童穿戴邋遢,冲他招手笑道:“来来,坐上前来。周福,去后厨拿些点心过来。”宁渊倒是甚不客气,抬腿便寻了一个凳子坐了下来。一会儿的功夫,便有许多香药蜜饯、干鲜果子端了上来。
宁渊见这桌上的点心,不由的心伤。曾几何时,他也是锦衣玉食,何曾想到过为了一口吃食也跟路边野狗争抢遭人唾骂。乞来的吃食也多是给了弟弟,他这已是十岁年纪,却比寻常百姓小孩瘦了许多。若是家族没有遭此大难的话……唉……想到此处他已是眼眶尽红。
周正乾看他低头不语,也不动点心,想是多有戒备。便对宁渊说道:“小女来到厅上就已经醒了,说了事情原由。今晚小女的宠物一个金丝貂儿跑了出去,小女也没跟人提起就自己外出寻找,却在溪边树林碰到三个劫道歹人。要不是得遇落云观的仙长施展开山裂石大仙术相救,后果堪虞。我那两个管家寻到小女之时没有见到那位仙长,却是小兄弟在那守护小女。莫不是小兄弟跟那仙长相识,若是这样,还望小兄弟报予仙长,让我与仙长见上一面,好当面谢恩。”他自然不会认为宁渊是落云观的弟子,又有哪里的仙家弟子这等穿着,还赤着双脚的呢。
宁渊听到此处,心中不由一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得意洋洋的说道:“哪里有那劳什子的仙人,又哪里有那劳什子开山裂石大仙术。若要这般说的话,那施展开山裂石大仙术的仙长便是小爷我了。”
周正乾知他年幼,言语不恭处也不在意,听到此处也被提起了兴致,教宁渊细细的说与他听。
“那三个贼人武艺稀松,我一人倒也能收拾的了,可就是没有趁手的兵器,赤手空拳总是沾不得便宜。我就悄悄潜到贼人身后的一块大石之后,弄了一些硝石、硫磺、木炭,做了一个大炮仗,再用火石放在引线上。估摸好了时间就爬到了树上,学老生说话吼了那些贼人一声。那炮仗倒也给力,竟把那大石给炸了个底朝天。把那些贼人吓得屁滚尿流……”
宁渊看这周正乾面相亲和,不觉间就把他当成了朋友,说话之间眉飞色舞,甚是得意。自打上次被这扬州城的几个泼皮无赖堵在了一间破房之中,吃了一顿老拳之后,他便随身带了硝石之属,待下次好炸墙而出。这等破落事,他却是不好意思道出。
“哈哈哈……好计谋,好胆量,好气度!”周正乾抚须长笑,连说三个好字,却是真心无虞,“来,小兄弟,吃点心,莫把自己当外人,你救了小女的性命就是我周家的恩人,千万不要客气。”
宁渊哪里来的客气,这小贼若是跟人客气,也不会连偷人八次烧鸡,还次次偷的是一个人。他看了看桌子上的点心说道:“周大叔也莫叫我小兄弟了,唤我丁渊就行。只是我还有一个弟弟,被我留在溪边,也还在饿着肚子。若是周大叔允许,我便带了这盘果子回去给我弟弟。今夜叨扰了,我也该回去了。”
周正乾平素就好客,再者宁渊救了他的女儿,说什么也不准宁渊一去不回。让管家周福领了驾马车,载着宁渊,回到溪边,让他接了弟弟回客栈住宿。宁渊见盛情难却,也不矫情,就应了。
宁渊找到宁玉时,小家伙正藏在石头后面等他回来。宁玉很是机警,听到路边的马车声,就偷偷的往外打量。见是哥哥回来了,就“噌”的一声蹿到宁渊身前,死死抱住哥哥,嘴里嘟囔道:“哥哥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这里黑不隆冬,玉儿害怕。”
宁渊笑道:“你这小鬼头,胆子还是恁小,哥哥可是半夜也敢去乱葬岗子撒尿的。”
管家周福瞧着两兄弟,挠了挠头,也是想不通:“这两兄弟真是怪胎一双,这弟弟生的跟个白瓷娃娃似的,这哥哥怎么弄的跟块生铁蛋一样。费解啊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