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宁渊随周正乾上了车驾,奔无为道宗宗门而去。
宁渊一觉醒来,心中酸楚已经大减。况且这对弟妹也算是都有了个好去处,以后再不济也不用跟他一样整日价为填饱肚子奔忙,受尽白眼,吃尽苦头。
车厢之中,周正乾瞧他恢复了往日神采,也是心头宽慰。料想一会儿便要引这孩子入山门,觉得此时,当得好好介绍一番自己的师兄了,便侃侃说道:“我师兄名为凌道全,号无为散人,熟习阴阳五行,通晓九宫八卦。道法修为上虽然与我相若,但要论起法术之精妙比我却强了十倍也不止。以他来教授你道法,今后你必是成就非凡。但我这师兄脾性古怪,你定要顺了他的性子,莫要顺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他才可能收你。”
“周大叔你就放下心来。那落云观小子那般跋扈,想来也是观中拔尖的人物,却被大叔脚不挪步就收拾了。这无为道宗定然是道法高妙。我那日在落云山上就下了决心,要是那凌道长不收小子,小子便是三拜九叩磕一百个响头也要求他收录!”
“哪能如此,你心智玲珑,资质也甚好,就连脾气也跟我那师兄相仿,跟我师兄年少之时倒像是一个人了。师兄喜爱你还来不及,哪会不收你。你照我所说办理,我保他收你无虞。”
扬州城北,有座大山,名唤燕子山。离这扬州城最近的,是燕子山十大高峰之一的青云峰。
这青云峰满山的翠竹秀木,因在这燕子山十大高峰之中山势最缓,离扬州城颇近,山林也算的景致,每日山上尽是踏青之人。也有许多的文人骚客,三五成群,于山路旁的草地上席地而坐,品茶饮酒,吟诗作赋,自得其乐。
山路崎岖,车驾不能行。宁渊与周正乾便在山下徒步而上。
那些文人有些家境殷实,家中有与周正乾相识,见得是周家家主,个个恭敬非常,非要周正乾、宁渊二人与他们一起作诗饮酒,来个煮酒论才情,瞧得宁渊十分的鄙夷。
他原先也常逛这青云峰,每每路过这些文人喝茶饮酒之地,这些人看他衣衫破旧,蓬头垢面,便常常讽言相讥,作诗戏弄。宁渊便使些下作的手段,让这些才子佳人饮完酒后都是上吐下泻,提着裤子奔走山间野林,丢尽脸面。
这些邀他们饮酒品茶之人,都曾遭自己“毒手”,此时因看自家与周正乾同行,尽都当做不识,热情非凡。看得宁渊直欲呕吐,暗骂连连。
“这些腐儒,白日里摇头晃脑吟诗作赋,满口礼仪道德。入了夜尽都在醉心楼喝花酒泡大妞,最是可恨!”宁渊见周正乾虽也与这些人还礼,却未曾多言,知道周正乾也烦恼这些人等,便愤愤说道。
周正乾觉得宁渊言辞诙谐,却不搭话,心道:“这小子赤子天性,嫉恶如仇,却合道家修道心境,待拜师后让师兄调教一番,必是璞玉一枚。”沿着山路阶石,大步而上。
过了山腰,还要继续前行。
宁渊心生疑惑:“这青云峰我也算是常客。再往上去,除了烧香拜佛的青云寺,可就没了人烟了。莫不是我那未来师父,嫌修仙之路凄苦,弃了自家门庭,做起了秃头老僧?我要是拜他为师,岂不是也成了秃驴…”
宁渊这般胡思乱想着,周正乾却在山路上拐了一个弯,斜着走了开去。
宁渊顺着周正乾脚下小道往前瞧去,那竹林茂密处,似有一个院子,若隐若现,先前多次上山,竟也没注意得到。见周正乾走得远了,赶忙跟了过去。
那院子修在山中隐秘之处,藏在密林之中,大小也有亩半左右。五间正房,四间偏房,都是土坯搭建,屋顶茅草暴露,看样子是多年失修了。也无院门,只在院墙上斜斜挂了一个木板,上书“无为道宗”四个大字,字迹遒劲,竟似要破板而出。
“这便是我无为道宗山门了。”
周正乾瞧得宁渊满脸的疑惑,微微一笑,说道:“别瞧我无为道宗房屋破败,就以为我诳你。这修道一途,全凭己身。山门修的便如天门一般,门徒皆是废物又有何用。”
宁渊点头称是,这点他倒是深信不疑。扬州城内的几家武馆也是修的门大墙厚,教出来的徒子徒孙也没有一人能吃得住这小贼一顿老拳的。
这院子里颇为清净,仅有一口老井,一张木桌。井边长满杂草,也不知有人用也不用。桌上尤有残羹剩炙,满桌的骨头。
“这个嘛…我师兄此人,道法高深,清高脱俗,向来不太注重应用之物,却是一番高人风范了。哈哈哈…”周正乾大笑道。宁渊只得顺口答道:“高人高人……”
“师兄,正乾来也,师弟给你带了一个大礼。师兄…”
周正乾见连唤数声也无人应答,喃喃说道:“师兄今日莫不是外出了?”
沉思片刻,恍然说道:“是了也是了也,今日是赶庙会的日子,来青云寺上香许愿的人颇多,师兄准是去了那里。我怎把这事忘了,出门之前倒是忘了看看黄历了。快,随我去青云寺!”
周正乾修道日久,真气充沛,连走山路还是足下生风。可把这宁渊累个半死,但也没得法子,只得甩开大步,咬牙跟上。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青云寺山门前的广场之中。
今日是这青云山庙会,青云寺山门前的广场占地广大,故这庙会也开在了这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来青云寺烧香许愿之人也是络绎不绝。
也不知是扬州城内谁人传言——在青云寺供奉的大佛前许愿无有不灵。一句话使得青云寺便成了扬州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草头百姓烧香许愿的好去处,绝了扬州城周边道观佛寺的香火,让这些道观佛寺的小老道小秃驴个个都饿得如同饿殍,比宁渊自家也强不甚多。
宁渊也曾在这青云寺大佛前许下“天上尽下烧鸡雨,人人送我雪花银”的宏愿,但却并不灵验,自觉是没给大佛供奉香火,也没投功德钱的缘故了。
周正乾在庙会上寻了许久也不见自家师兄,正暗暗发愁之间。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嘶哑之声,这声音之中,尽是谄媚之意:“这位妇人,老道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必是富贵之命,但你印堂之中隐隐有黑气缠绕,老道掐指算来,三日后家中必有大难。我这有灵符一道,你拿回家中,必能躲过此难,只需三两银子…哎,大姐,别走啊,我看你我有缘,二两也可…罢了罢了,十文钱即可…我呸!臭婆娘,敢骂你家道爷,嫌自家命长不是……”
周正乾听得这声音,不由欣喜,转头瞧去。
在这青云寺山门旁边站着一个老道,双手掐腰,对着一个远去的背影,犹自愤愤怒骂不已,身后立着一个长幡,上书:“铁齿断命”四个大字。
周正乾走上近前,恭声道:“师兄怎地在这般隐秘的地方给人算命,让我好找。”
那老道抬头看了周正乾一眼,说道:“一大早就有乌鸦扰我清梦,算出今天有晦气缠身。我说今儿个一单买卖也做成不,原来是你这灾星来了。你以为我愿意在这犄角旮旯窝着?我若是在寺门人多处出摊,早就被这些秃头和尚乱棒打死了。老道这叫‘酒香不怕巷子深’,你懂得什么。”
说罢便不搭理周正乾,伸手便拦过路的游人:“这位小哥,我看你天庭饱满…什么,你不信…我这还有秘制大力神丹,保你天天做新郎,夜夜搂娇娘……呸!老道乐意做道士,看你走路浮夸,虚不着补,明日必来这青云寺做个秃头和尚……”
“师兄,我前些日子寻得一个孩子,生性淳良,好抱打不平,颇有师兄你当年的风采,还曾救得兰芷出虎口。而且聪明伶俐,资质过人,便想让这孩子拜入师兄门下……”
周正乾嘴里说着,从人群中瞧见了宁渊还在找寻自家,赶忙唤了过来,拉了宁渊到了老道跟前。
“师兄,我说的便是此子了。丁渊,这便是我师兄无为散人凌道全了。”
两人对视一眼,浑身打个冷战,噌地同时向后跃出,异口同声的喊道:“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