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相大人,王府已经被包围了。”一名府兵匆忙来报,周玉微微点头。
“王府里面的人听仔细了,某乃太行黑山陶升,赶紧将中山王交出来!”门外的嘶吼类似一只被卡主脖子的公鸡,尖锐刺耳。
“开门。”周玉挥了挥手。
刘良上前两步,将大门打开,门分左右,露出一个被众多山贼簇拥着的精瘦汉子,身量颇高,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手持一柄长刀,神情轻蔑。
“陶首领。”周玉浅笑盈盈,淡定自若地站在原地。
“你是何人?”陶升刀锋一指,闷声闷气地问道。
“在下新任中山国相,陈陌。”周玉略一拱手,“久闻陶首领大名,今日一见,方知闻名不如见面。”
“你就是陈陌?”陶升微微一愣,随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居然当上国相了?某家今日能进卢奴,还要多谢你呢。”
“不敢,不敢。”周玉连连摆手,又道,“陶首领这次来,可是有些突然啊,小弟猝不及防,好生狼狈,不过匆忙之间,也备下了一桌接风酒宴,还请陶首领赏光。”
陶升眼中闪过一丝戒备,摇头道:“喝酒就免了,中山王呢,你先把他带来让某家看看。”
周玉却是叹息一声:“陶首领,这个现在不太方便。”
“怎么不方便?”陶升眉头一皱,换手提刀,语气也尖锐起来。
周玉苦笑道:“此事……哎,说给陶首领听也无妨,中山王前天夜宿柳巷,结果被王妃逮个正着,那一通打啊,如今还在床上昏迷不醒呢。”
周玉说完,山贼们稍稍一愣,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陶升也是浅笑了一声,摇头道:“这王爷,居然还怕妃子,真正可笑。”
两人说话之间,周玉孤身站在院里,而陶升骑马站在门外,四周围着几十个山贼。
刘良刀已出鞘,躲在门后,正不住地给周玉打着手势。
两边人马一边谈笑风生,其中却暗藏杀机,只是陶升甚为警觉,迟迟不肯踏入王府一步。
能率领三千山贼,此人倒也不是一个蠢货。
“陈陌,交情咱们就先叙到这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陶升似是看出了不对,沉声问道。
周玉说道:“在下的意思,应该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
周玉一边说着,一边摊开双手,缓缓向陶升走去。
周玉这一迈开步子,门口的几十个山贼反而退回去半步,脸上皆是惊疑不定的神情。
“你这又是作甚?”陶升皱眉问道。
“在下愿为陶首领牵马。”周玉脚步不停,缓缓说道。
陶升微微一愣,道:“你身为中山国相,居然肯为我牵马?”
“有何不可?”周玉陈恳地说道,“中山王软弱无能,并非明主。我等虽然拥立他,但实际上的中山国主,还是陶首领你,这个难道不是我们早就商定的么?”
这句话周玉说得很轻,他不想让王府内的人听见,但陶升显然是听见了,神色一动,不由得缓缓点头。
一边说着,周玉神情平淡地走入山贼群中,伸手拉住了陶升坐骑的缰绳,又道:“陶首领,我是真心想以您为主,你仔细想想,之前的两年,我的种种行动,都已经表达了足够的诚意,我是一心一意地等您入城。但是您这次忽然进城,跟在下招呼都不打一声,真是让在下心里不太好受啊。”
周玉一边说着,眼眶却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周玉这一哽咽,陶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想起陈陌确实为自己做了不少事情,忙劝慰道:“咳咳,这次是某家不对。但贤弟你也不必难过,某家苦心经营数年,方有这三千人马,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周玉抹了抹眼泪,抬头看着头上的长刀锋锐,说道:“如今我就在您刀下站着,您总可以放心了吧?”
“嘿嘿。”陶升干笑两声,将手中的刀挽在了身后。
“首领,请。”周玉伸手一引。
“这个……我看,就在庭院中设宴就好,不必进得太深了。陈贤弟你看如何啊?”陶升似是生怕府内有埋伏,便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那就依陶大哥的意思办。”周玉略一点头,手中缰绳一紧,便牵着陶升的马往王府正门走去。
一边走着,周玉扯开嗓子吼道:“府内的人听着,赶紧将宴席搬到庭院来。”
吼完这一句,周玉似又想起什么,扭头对陶升说道:“陶大哥,您手下的诸多儿郎,也是奔波许久了吧?不如去城内的酒楼用些酒食,不必付账,只要报小弟的名字即可,费用小弟包了。”
周玉此语一出,便听到周围一阵肚肠蠕动,胃部收缩的轰鸣之声,身边的山贼,有不少正在死命地吞咽唾沫。
“贤弟此言差矣,我们要去酒楼吃饭,本就不用付账的。”陶升笑道。
“陶大哥,今时不同往日,您以后就是中山之主,以前那些在山上的规矩,如今怕是要改一改。”周玉又是扭头,言语诚恳地说道。
一边说着,周玉已经进入门内,陶升的坐骑,前蹄也已经跨入大门,周玉这番话却说得很大声,一手牵着缰绳,回头看着陶升,同时另一只手在王府大门上轻轻敲了两记。
在方才短短的数分钟之内,周玉首先定下了这个诱杀之局,此时他唯一能够仰仗的,便是刘良的那把刀,和陈陌的这张脸。从桂香楼的那本行动宗卷中,周玉知道陈陌为了讨好陶升,做了不少事情,只要自己继续讨好陶升,有陈陌这两年的行动垫底,这陶升多少会降低一些警惕。
这两记轻敲,便是周玉和刘良约定的第二种暗号。刘良躲在木门之后,看不见陶升的行动,所以就无法决定出刀的时机。这个时机必须要由周玉给他创造出来,并且及时通知他。
通知的方式,周玉定了三种,应对不同的情况,第一种是陶升下马进入府内,第二种是陶升骑马进入,第三种则是诱敌失败,取消行动。前两种陶升所在的高度不同,出刀的角度也必然不同,这个必须约定清楚。
陶升一听,倒是微微一愣,随后点点头:“贤弟所言极是……”
“是”字刚一出口,胯下的战马却忽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一下子就将陶升给掀了下来。
陶升坠马,人却在尚在门外,不是出刀时机,周玉赶紧在木门上轻敲了一记,暂时取消行动!
刘良身子其实已经启动,刚刚要闪身出门,一刀挥出,却被这一记轻敲硬生生勒住了身形,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再次退回原地。
刘良的冷汗下来了,他自己方才杀气太重,人或许没有察觉到,但是畜生对此却十分敏锐,所以陶升胯下的战马才会人立而起。
周玉心中暗道可惜,方才马匹人立,他也猝不及防,被缰绳带了一个趔趄,否则,自己袖中的匕首,必然可以出奇制胜。
陶升一个鲤鱼翻身便站了起来,在马屁股上踢了一记,骂骂咧咧道:“丢人现眼的畜生。”
一边骂着,陶升却盯着相府的大门,脸上逐渐泛起惊疑之色,又道:“贤弟,某家在马上讨生活多年,自知坠马不祥。你这王府,我就不入了。”
“无妨无妨。”周玉脸上波澜不惊,笑道,“若是陶大哥不喜,我们便换一个去处。城东有一家桂香楼,菜肴精致,美女如云,必然会让陶大哥尽兴。”
一听到美女二字,陶升眼中发光,忙不迭点头道:“好!还请贤弟头前带路。”
……
王府之内,中山国傅带领一百多位府兵来到大门之前,却见刘良一脸沮丧地蹲在庭院里,长刀已经丢在了一边。
“国相呢?”程山左右巡视一番,奇怪地问道。
“喝花酒去了。”刘良站起身来,叹了口气。
“国相大人好兴致。”程山脸色有些难看,说话也就不那么好听,“方才我看到城内浓烟四起,山贼已经入城烧杀抢掠,国相大人还能去喝花酒,这份肚量,我辈不及也。”
“你懂个屁!”刘良骂了一句,捡起地上的单刀,转身出门。
“你!”程山气极,但想到自己幼子还在周玉手里,眼看这位国相的亲信要走,却也有些心慌,忙问道,“你去哪里?”
“去收尸。”刘良冷冷回了一句。
“收谁的尸?”程山不免一阵心惊肉跳,连忙问道。但是他却没有等到刘良的答案,因为刘良早已迈出了大门,疾步消失在程山视野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