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你奶奶个腿儿!”一声暴喝之后,接着便是一道耀眼的刀芒。
只见一个精壮的汉子,一边怒喝,一边跃入贼群之中,对着躺在地上的陶升一刀斩下,立时尸首分离,鲜血飚了上来,呲了汉子一头一脸。
“刘良,你这种补刀抢一血的行为,实在是太无耻了。”周玉眼角抽搐地叹息道。
刚才这种情况,只要陶升没了杀人的能力,对于周玉来说就算可控范围之内,只要威逼利诱一番,一张嘴皮子就能将四周的山贼降服。对付这种见识浅薄的山贼,周玉在乌龙山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有足够的自信处理,比如:“谁能取陶升项上人头,除贼籍,官晋卢奴县尉”之类。
却没想到刘良追了上来。
刘良当然听不懂周玉在说什么,只是嘿嘿傻笑了两声,然后手上耍了一个刀花,喝道:“乌龙山刘良在此,何人敢伤吾主!?”
“首领……死了?”山贼群中,有人这才反应过来。
“这人是……乌龙山的刘寨主?”有人认出了刘良。刘良一家三代都是山贼头子,虽然混得一代不如一代,但江湖地位却不低。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刘良抹去脸上的血迹,一振手中长刀,冷声喝道,“贼首已死,你们若想活命,还不快跪下乞降?”
山贼群中,其中几人正是原来乌龙山的山贼,前阵子陶升在乌龙山暂时驻扎,便将他们吸收进来,如今这些人见到旧主,脚下一软,便跪了下来。
有人带头下跪,其他的山贼,也早就被刘良方才的威势所摄,首领一死心里也没了主心骨,心惊胆颤之下,也纷纷下跪,很快,几十个山贼,便呼啦啦跪了一地。
“国相原来在此……”中山国傅程山也集结了王府内的两百多府兵,急匆匆赶了上来,没办法,儿子捏在别人手里,实在是不敢偷懒。
周玉转过身来,冲程山拱了拱手,算是谢过他带兵来救的情谊,然后嘴里唤道:“刘良,刘良!”
叫了两声没动静,周玉扭头一看,只见刘良依然威风凛凛地站在原地,摆着一夫当关的pose,便上前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说道:“别显摆了,赶紧去干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
“去找根竹竿。”
“找竹竿做什么?”刘良显然不认为这是一件正事儿。
“我说要用竹竿捅你菊花,你信不信?”周玉眼一瞪。
“大人,我刚才可是立功了。”刘良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您不能就这么过河拆桥啊!”
周玉没好气地说道:“补刀也算立功吗?用竹竿挑上陶升的人头,再带着所有府兵,我们去北门。”
※※※
北城门上,潘龙看着竹竿上的人头,面色青灰。
“大人,你就不怕他们杀过来。”刘良看着对面的潘龙手下的数百士兵,哆哆嗦嗦地举着竹竿,颤声问道。
“你刚才不是威风不可一世么?怎么现在就怕成这样?”周玉见刘良这副样子,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大人,刚才那是一群山贼,我好歹当了十多年山贼头子,有什么好怕的。”刘良讪笑两声,“现在不一样了,这些都是官兵啊,和我这山贼头子命中犯克……”
周玉翻了翻白眼,只好解释道:“潘龙是被人胁迫,这才开了城门,并不是存心造反。现在贼首已除,他造反的理由已经不存在,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那您还带这么多人干什么?”刘良看了看周围的王府府兵。
“以防万一。”周玉抬眼扫了城楼上的潘龙一眼,淡淡说道。
“如果真有万一,我觉得我们死定了。”刘良又看了看周围的府兵,说道,“这群府兵看上去高高壮壮,但却没见过血,眼里没有凶光,摆摆样子还行,真打起来,没戏。”
“这我知道。”周玉说道,“但我必须要来这里,三千山贼已经全部入城,其中只有两百多人在王府周围,其他人都在城中肆虐抢夺。光凭我手里的这些府兵,根本无法控制这么多山贼,所以必须要收编这些守城士兵,清剿散落在城内各处的贼人,维持城内秩序。”
刘良点点头,算是听明白了,不过又问道:“大人,你说这潘龙在想什么呢,既不说话,又不动手,就这么愣在原地。”
周玉没有回答刘良的这个问题,只是目光灼灼,抬头看着潘龙。
他知道潘龙站得这么高,城内的情况应该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山贼正在挨家挨户地破门而入,**妇女,抢夺财物,杀人放火。这座被潘龙亲手护佑了多年的卢奴县城,目前正饱受肆虐,满目苍夷。
山贼毕竟是山贼,尽管他们本意是来接收城池,而非掠夺,但是从苦寒的深山,来到卢奴这座富饶美丽的城池,人的贪欲就会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
而放这些山贼进城祸害百姓的,不是别人,正是潘龙本人。
周玉不用多说什么,事实永远比话语更加有力。周玉相信,潘龙眼前的一切,正像一把生了铁锈的钝刀子,正在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内脏,让他良心不安,五内俱焚。
北墙高楼之上,潘龙的脸色苍白若纸,双手开始微微颤抖。长叹一声之后,这位中年军官抽出了随身佩戴的宝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周玉微微点头,然后高声说道:“潘中卫,你可有什么未了之事?”
潘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随后周玉便看见鲜血从潘龙的脖子上喷洒出来,红得耀眼。
宝剑坠地,尸身摔落城楼。
今天周玉已经见过血,但是与陶升的断头血相比,潘龙的这腔热血,却让周玉心中泛起一阵悲凉。
潘龙没有解释什么,这就说明,他在看了城内的情况之后,心中的愧疚远远大于委屈,心丧若死,羞于启齿。
“厚葬之。”周玉指了指墙根的尸首,扭头对刘良说道。
“喏。”刘良应了一声。
“刘良,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卢奴县尉,掌管全县治安。”周玉盯着刘良的双眼,“接下来你要怎么做,不用我教吧?”
刘良欣喜若狂,忙点头哈腰道:“不用。”
“日落之前,肃清贼患,有没有问题?”周玉又问道。
“没有问题。”刘良拱手领命。
“嗯,你忙你的去,留几个人护送我回相府。”周玉吩咐道。
“喏!”刘良恭声应下,随后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道,“大人,今天清晨你让我去桂香楼拿名单,因为事出紧急,名单没来得及送去相府,现在还在我身上,您看……”
“交给我吧,我亲自送去。”
……
卢奴县城正在遭受贼患,山贼们在城内烧杀抢掠,孩童的哭喊,妇女的尖叫,男人的怒吼,这些声音从城内各处响起,或重或轻,或远或近地传入周玉的耳朵里,让他的心情沉重无比。
肃清的手段已经实施下去,但是等到完全清理干净,却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周玉由十位府兵护着,慢慢走向位于卢奴城东侧的相府。
脚步踏在卢奴的街道之上,周玉犹自一阵后怕,有些头重脚轻。
今日他随机应变,见招拆招,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凶险无比,细细回想起来,自己其实在鬼门关前走了两三回,边走边想,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这身冷汗,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涉险过关,更让周玉感到惊悚的是,陈陌的心计,居然会如此之深。
此刻的周玉,已经有七八成的把握,料定陈陌的计划,就是如此制定的:
毒杀生父,获得相位,再引黑山陶升入城,诱杀之,取得三千贼兵作为立足之本,然后顺手逼死陈睿的老部下潘龙,获得全郡的兵权。在干这些事情的同时,这陈陌还能搞大王妃的肚子,看看有没有拥立自己的子嗣为帝的机会。
想法之大胆,做法之毒辣,手段之高明,让周玉在厌恶的同时,又隐隐感到一丝佩服。
不过,陈陌再阴险毒辣,终究还是死了,他的布局也就到此为止,周玉不仅接收了他的身体,还接收了他的谋划成果,而今后的道路如何走,全看周玉自身的意愿。
而此刻周玉揣在怀里的这份影卫名单,就算是对陈陌的彻底告别。
将这份名单交给陈睿,借陈睿的屠刀,来抹去陈陌的过往,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而对于周玉而言,一切又都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