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周玉这才稳住了小道姑,再把陈阡请回了车厢,尸骸也已经搬上了车,一古脑全塞进了车厢里,由陈阡负责看管。
而周玉和小道姑则坐在了车厢外面,占据了车把式的位置。车夫李大,见天色已晚,看这样子是要露宿城外,便走进附近的林子里去捡木柴,打算升一堆篝火。
“这么说,这位是你的结发妻子?”小道姑脸上的神情颇为好奇,指了指车厢,轻声问道。
“哎,父母包办,身不由己。”周玉一副天愁地惨的模样,叹息一声,随后说道,“这次是带她进城省亲来了,没想到却在此处遇上道长。道长悲天悯人,胸怀博大,在下十分钦佩仰慕。”
一边说着,周玉的眼睛却在道姑的胸前瞄了一记,心想这小道姑也算异类,个子很高,面颊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但胸前的规模却不可小觑,端得是该瘦的地方瘦,该肥的地方肥,想来在宽松道袍下的曲线,必定销魂傲人。
小道姑毕竟是汉末人士,听不出周玉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女子之中,我已经很高了。就是因为从小个子太高,爹娘担心我嫁不出去,这才让我跟着师傅修道,没想到尊夫人的身形,比我还要高大……”
道姑这番话听起来很无稽,但周玉细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情。古代男尊女卑,若是女子个子太高,丈夫必须仰视她,那成何体统?莫说仰视,平视也不行,所以身高七尺以上的女子,在婚嫁上很难找到下家。
所以如今身高八尺的陈阡陈夫人,却能有周玉这么一位年轻英俊的相公,这小道姑的世界观在一时三刻之内完全崩塌,忽然很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而周玉则看着小道姑,只觉她面相秀丽,皮肤白皙,身姿纤细且胸前有料,身高也是标准的模特级别,这种女子居然担心嫁不出去,实在是明珠蒙尘,黄钟毁弃,这个时代男人的审美观,实在是太畸形了。
自己这算是捡漏吧?
想到这里,周玉说道:“敢问道长法号?”
小道姑害羞地微微一笑,说道:“妙清。”
周玉又问道:“道长这是要进城?”
小道姑道:“是啊,城内的王家有场法事。”
“哦。”周玉颔首道,“妙清道长,你看,如今夜幕降临,城门紧闭,进城看样子是没什么希望了,不如我雇你做一场法事如何?”
“好。”妙清连连点头,然后看了看四周:“就在这里么?”
周玉说道:“是的,就在此处,车厢里的这五具尸首,今晚就有劳道长超度了。排场要搞得大一些,需要多少香烛锡箔,尽管开口,我会派人随你就近采办。”
妙清听了面露赞赏之色,说道:“公子仗义疏财,安度亡灵,此举大善。”
两人正说着话,车夫李大抱着一堆木柴回返,周玉便让李大放下木柴,又给李大十两纹银,让他听凭妙清差遣,去附近的村庄召集人手,采办法事用具。
看着妙清在秋风中摇摇欲坠的身子,周玉又拉李大到一边提醒道:“记得带道长去富庶的村户处用一顿斋饭,免得晚上体力不支。”
李大连声应下,便和妙清一起走了。
做完这些,唐县城外已经夜幕渐临,秋风扫过,遍体生寒,周玉看着不远处高高耸立的城墙,一阵阵出神。
正发着呆,车厢里却传来陈阡的声音:“国相,你说能进城,又让我看你的手段,可我看了半天,实在是没看明白。”
陈阡自然是看不明白,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五具尸体的身份,周玉自然也不能挑明,这等于揭自己的老底,于是干脆沉默不语。
又过了一阵,陈阡又道:“这个……国相,我能不能出来?”
“出来做什么?”周玉问道。
“哎,非是我陈阡不仁,厌烦这些尸骨,只是夜色将近,和五具无头尸骨同处,实在是有些渗人。”陈阡在车厢内闷声闷气地说道,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周玉笑了:“大哥,您目前这副尊容,站门口能辟邪,贴床头能避孕。你连自己都不怕,还怕这些死人?”
“陈陌……我跟你拼了……”老实巴交的陈阡,终于忍无可忍。
※※※
夜幕沉沉,唐县城墙一片昏暗,似是一头蛰伏的巨兽,潜伏爪牙忍受。
城墙之外一里光景,本是一片荒地,此刻却逐渐开始热闹起来,搭起了灵棚,摆起了花圈,数十位临近村庄的村姑被聚集起来,坐在灵棚之内,由一个年轻貌美的道姑带领着,诵经祈福。
五具尸首再次被搬下了马车,按照周玉的本意,直接在车厢里超度也是一样。但陈阡虽然是个老实人,但发起火也不含糊,以头磕壁,以死抗争,差点没当场自尽,这才让周玉服了软,花重金拆了附近五家村户的门板,将尸体搁在门板上。
十匹三丈白布,被十根高高的竹竿挑起,此为招魂幡,在远处看格外招摇醒目,又有唢呐吹奏,敲敲打打,这场丧事正按照周玉的意图,往轰轰烈烈的效果进行着。
按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唐县的县尉听到动静,登楼一看,见自己家人的尸骨已经被好生收殓,并且安魂超度,周玉怎么着都落了一个天大的人情,不仅进城是小菜一碟,进城之后铁矿事宜,想必也会顺风顺水许多。
利用这些死人来当敲门砖,手段确实是卑劣了一点,周玉向来不以君子自居,不过一边在干这个事情的时候,还是良心有亏,远远地躲在一旁,一边烤火,一边观察着对面城楼的动静。
不久之后,唐县的城墙顶,冒起了火把的光亮。
来了,周玉眼前一亮,却见城墙顶端人头攒动,不一会儿便密密麻麻。
周玉一挥手,停止了唢呐吹奏,静静地等待着对面的回应。
唐县的城墙和卢奴城差不多高,也是簇新建成,城楼上火把高举,一片通亮,人不少,而且他们聚集的速度,显然训练有素。
百十张强弓被架设了上来,箭头闪着寒芒,正对着城下的周玉这群人。
“何人喧哗!”城楼上,响起一把中气十足的声音。
周玉不慌不忙,长身立起,扬声道:“我乃路过的商贾,见城门外有人曝尸荒野,心下不忍,故请人做场法事,以慰亡灵。若是有惊扰,还望海涵。”
“商贾皆是利益熏心之辈,岂会有此义举?尔等诈城门的伎俩,未免太幼稚了一些。来人!放箭!”
城楼上的这人话音刚落,城山便传来“嗖嗖嗖”锋锐破空之声,听得周玉头皮发麻,转身就跑。
此时天色已暗,城下总共两处有亮光,一是周玉这边的篝火,二是妙清那边的灵堂香烛火光,城楼上的弓箭手自然是使劲往这两处招呼。
城下立时一阵鸡飞狗跳。这些箭羽虽然来势汹汹,不过当初陶升斩杀县尉家小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必然在一箭之地范围之外,所以弓箭弦音虽急,但并没有实际的杀伤力,可灵堂里的诵经村妇自然不知道这点,一两银子的报酬,犯不上把命搭上,早就跑了个干干净净。
周玉骤然受袭,脑子却还清楚,也没瞎跑,而是直接窜上了马车。虽然此处的距离应该安全,但万一有个臂力强劲的弓箭手超常发挥,自己挨上一下那是不划算的。
上了车,跟陈阡大眼瞪小眼一阵,陈阡瞪着眼问:“国相,这就是你的手段?”
陈阡非常愤怒,他感觉自己又是扮女人,又被人当妖孽,本以为是自己的弟弟智珠在握,他身为兄长成全一下倒也无妨,却没想到换来这个局面,一时三刻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周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些理屈词穷:“手段再高,也架不住人家脑子有包啊。”
周玉此时也很懊恼,千算万算,却忘了自己目前的身份是商贾,商人重利轻别离,古代的商贩虽然富裕,但地位不高,名声也不好,平白无故地给人办丧事,凭什么?说出去人家不信啊!
车帘一起,从外面钻进一个瘦削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小道姑妙清,黑暗中也看不清她的脸色,只听她一边喘息,一边问道:“他们为何射我们?”
“说是扰民。”周玉一摊手,“还说我们诈城门,这罪过太大了,他们不射一通不解恨。”
“怎么会这样。”小道姑缓缓坐在车厢地上,喃喃道,“这是我艺成下山,第一次主持法事,却遭此恶事,这要是传回山上,师傅非把我赶出山门不可……”
说着说着,妙清的声线就有些颤抖,看这意思是要哭。
周玉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妙清道长,你说你这次来唐县,是为王家去做法事的?请问是王家中的哪户人家?”
“我师父也没仔细说,只说家主叫做王旻……”妙清情绪低落地说道。
“王旻?!”周玉和陈阡两人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互相对视一眼。
陈阡摸了摸脸上的油彩,意识到方才说话声音太粗,只好悻悻闭口,周玉却全身一震,怔怔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妙清。
妙清被两人忽然一声惊呼吓得芳躯一颤,也是怔怔地看着周玉,呆呆问道:“怎么了?”
周玉有些哭笑不得,摇头说道:“妙清道长,你这可真是抱着金砖讨饭吃啊……”
王旻,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名,此人乃唐县最大家族王氏的族长,县尉王倪,正是他的侄子!此人虽无官职在身,但在唐县地面上,说的话却比县令还管用!
车厢里的三人正说着话,李大却在车外提醒道:“公子小心,有人来了。”
车厢外,一阵马蹄声疾,有十多匹战马,正在飞速接近。
远处,唐县的城门开出一条细缝,容得骑士纵马出门之后,又迅速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