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荭看着缩在马车一角的明白，深深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唐瑜，问道：“唐四公子，容我问一句，这到底是怎么了？”
唐瑜翻了个白眼，摇了摇折扇，说：“我第一次见到像她这么蠢的人，不对，用你们的话来说，她那是单纯，单纯得让人恨不得宰了她。”
江荭凑到了明白的身边，戳了戳她的肩膀，说：“你好歹也给我个反应啊。”
明白抬起头看向江荭，没有一会儿，眼眶就红了，接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江荭手忙脚乱地帮她擦去了眼泪，搂着她到自己怀里，小声哄着：“乖，不哭不哭……”
唐瑜眯起了眼睛，弹了些指甲里的粉末到明白身上，看着她睡了过去，才说：“你可千万别把她吵醒了，要不然又要哭上几个时辰了。”
江荭扶着她躺好，拉过一条薄被盖在了她的身上，小声问道：“怎么我一觉醒来，不仅是被人救了出来，就连这好好一个人都变成了这样样子？”
唐瑜从柜子里掏出了一瓶酒，还有两个酒杯，扔了一个给江荭，说：“边喝酒边说。”
江荭默默地给唐瑜满上了一杯，又给自己斟满了酒杯，说：“赶紧说吧。”
唐瑜烦闷地喝下了一杯酒，说：“这个女人，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或者应该这么说，这江湖上最能说会道的百晓生怕是都不会用自己的笔写下她的故事。你知不知道，她居然跟空谷出自同门？”
江荭摇了摇头，说：“江湖上不是盛传竹君子这辈子就收了空谷一个徒弟？”
唐瑜勉强笑了笑，说：“可是江湖上差不多已经没有人知道，竹君子二三十年前曾经收过三个徒弟，三个都死了。不过现在看来，怕是那三个徒弟中有一个人活了下来，而我们这位明白姑娘就是其中一位的孙女。只是可惜，这件事空谷并不知道，算起来，估计也就不到十个人还记得这件事了。我也不是告诉你，我是想你告诉你二师兄，我想看看，他知道这些事情会怎么做。”
江荭的手有些颤抖，知道自己只是这次唐瑜与二师兄之间较量的传信鸟，答应了下来。
唐瑜有些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将空杯递到她面前，示意她倒酒，接着说：“你可真的得好好谢谢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人昨天晚上单枪匹马地闯进了信天教永州分堂将你救了出来。听说空谷还跟永州分堂的堂主打了一架，还听惊险的。只是明白与空谷都不是会说话的人，我也就顺着他们说的多想象了些。”
江荭给她的杯子里又倒满了酒，催促道：“然后呢？空谷怎么就发现明白的身份了？”
唐瑜拍了拍她的手，说：“行了，别这么着急，就快说到精彩的地方了。空谷似乎发现明白刻意在他面前隐瞒了自己的身手，然后就逼着她动手，最后的结果就成了大水冲了龙王庙。空谷可高兴了，自己是个孤儿，从小到大也就只有一个师父，好不容易有了个自己的师侄出现，高兴得就差没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了。可我们的明白姑娘倒好，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江荭吓得差点将手中的酒壶摔了，赶紧稳住了自己的手，又给唐瑜空了的酒杯里倒上了酒，说：“她居然扇了空谷一巴掌！那个空谷，那个江湖前十高手的空谷？”
唐瑜点了点头，说：“没错，就是正在这辆马车外驾车的空谷。”
江荭又被吓了一跳，咽了口口水，说：“然后呢？空谷就听之任之？”
唐瑜轻叹一声，说：“空谷只是默默地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明白。然后，明白居然哭了，哭得我们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空谷居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不停地哄着她，连自己的声音都沙哑了。你真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周围人的表情真的一个比一个精彩，我都觉得很多年我没有这么惊讶过了。最后昨晚就以明白哭昏过去收场，我们其他人大眼瞪小眼，各自睡觉去了。”
江荭用力眨了眨眼睛，口干舌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唐瑜仰头又喝下一杯酒，两手一摊，说：“我怎么知道？好不容易等她今天早上醒了，我想问问，结果她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不肯说话。你醒来之后，结果她就哭了。”
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空谷满脸冰霜地走了进来，用力拍了拍明白的脸颊，将她弄醒了，拉着她就从马车上下来，拖着她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说：“还哭吗？”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从马车上走下来之后，唐瑜也走出了马车，对着走过来的端木玉，说：“你什么时候见过空谷这么惊慌失措过？”
端木玉摇了摇头，说：“你没见过，我当然更没见过。有趣吗？”
唐瑜笑了起来，说：“当然有趣，没有什么比看戏更有趣了。”
池水墨与江荭在旁边用力地打了个寒颤，坚决要离这两个奸诈如狐的人远点。
空地上，明白蹲在地上，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空谷翻了个白眼，将她又从地上拉了起来，说：“别哭了，该哭的那个是我才对。不明所以的被自己的小师侄打了一巴掌，连个理由都没给我，就哭得雨带梨花似的。至少，先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会打我一巴掌吧。”
明白抬头看着他，又用力捶了他一拳，说：“为什么你要是你师父的徒弟？”
空谷听得不明所以，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过来，说：“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是我师父的徒弟，所以你要打我？”
明白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哽咽道：“爷爷，爷爷说……如果遇到了……遇到了跟我同门的人，无论是谁……先给他一巴掌……然后以后见……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空谷无奈地说：“行了，那该哭的那个人是我啊，你哭什么？”
明白的眼眶又红了，忍住了哭泣，说：“可这个人是兰哥哥啊！明明我们都是朋友了，为什么我还要打你？为什么打你，我会难受？”
空谷轻轻笑了起来，摸了摸明白的头，说：“你还真是傻，傻得让人头疼啊。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听话，还是该说，你真的很有义气。无论哪一种，在这个江湖上，我都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你爷爷到底是怎么说的？我那位师父怎么着他了？我师父除了好吃懒做，我还真的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情能让人这么记恨他。”
明白咳嗽了两声，说：“爷爷说，当他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他的师父只是将他踢出了师门，差点废了他的武功。他的师父一共收了三个徒弟，爷爷排行老二，大师兄死在了他的手上，小师弟为了救他而死。而他的师父，只是冷眼旁观，看着他一个人挣扎，才最后让爷爷变成了那么个扭曲的性子。爷爷说，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师父，恨不得他早点死了。”
空谷哭笑不得，说：“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我差点掉下山崖，师父就站在悬崖边看着，等着我一个人爬上来。说不定他还真的干过这样的事情……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是再打我一巴掌，还是不听你爷爷的话？”
明白又哭了起来，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空谷看得连心都揪了起来，不停检讨自己，明知道这个小家伙就是一根筋，还问她这样的问题，说：“行了，真的别哭了，我可听说有人将自己的眼睛哭瞎了，你可千万不能成下一个。你昨天已经打了我一巴掌，今天又捶了我一拳，就当已经打够了两天的份吧。明天我就离开这儿，下次你见我的时候，再打我一巴掌吧。”
明白摇摇头，抓住了空谷的衣袖，说：“可是兰哥哥，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打你？”
空谷拉着她的手往回走，说：“因为这个江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又有太多事情根本不由自己做主。你不是为了弄明白什么是江湖才下山的吗？等你真的看明白了这个江湖，就像你的名字一样，你就不会再问这样的问题了。”
明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乖乖跟在空谷背后，走回了马车的地方。
唐瑜抱臂站在马车边，笑着说：“哟，你们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两个私奔了。”
端木玉看了看天色，说：“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晚点再走吧。明姑娘也劳累了一上午了，该吃点东西休息休息了。”
空谷松开了明白的手，走到了池水墨的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池水墨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然后勉强点了点头，说：“你确定？”
空谷点了点头，说：“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什么时间见过我开玩笑？”
池水墨拿起自己的酒壶，喝了几大口酒，小心挪到了正心不在焉的明白身边，对着她用力呼了两口气，扶住了她昏倒的身体，说：“空谷，你到底想干什么？”
空谷叹了口气，说：“我还自认为没有什么不擅长的，只有一件事，告别。我算是知道了一件事，只要我还是我师父的徒弟，我跟这个小丫头就不能和睦相处。行了，在下就此告辞，各位洞庭山庄再见。”
剩下的人更加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愣愣地看着空谷翻身上马，绝尘离开。
江荭大声“呸”了一声，吼道：“这到底是唱的什么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