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玉脸色一白,看来也没有料想到如今的局面,张开嘴想要解释什么。
空谷却没有给他开口的一会,一拳将他击倒在地,可也牵动了自己许久未愈的内伤,咳嗽了两声。
明白扫视了眼周围的人,似笑似哭,脸色晦暗不明,说:"我知道这次不是你指示她的,所以怪不到你的头上。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很想问问你们,是不是我死了,就可以停下了?"
江远山不管不顾地将江荭扶了起来,颤抖着手,试了下她的鼻息,确定人还活着,才松了口气,质问道:"明教主,你既然答应了要救本座的女儿,为何要伤了她?"
明白还是笑了起来,笑得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说:"我伤了她?江盟主那双招子怕是瞎了,死的那个可是我的师父!我这世上剩下的最后一个亲人!我伤她?我要是真的想要伤她,你以为你阻止得了吗?你以为当今的江湖上,有人能阻止得了吗?"
芜菁已经拦在了江远山与明白之间,冷声道:"江盟主,您还想自己的女儿活下去,就赶紧给她找个大夫。这人啊,真是蠢货,教主都决定帮你们了,你们居然倒打一耙,害死了教主的师父!"
百晓生皱起了眉头,站到了芜菁的身边,问道:"江盟主,还有在场的诸位,需要小生告知各位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各位睁着眼睛的都该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在场的武林人士除了后到的江远山三人,以太湖帮帮主姜东义为首,且这两个月,太湖帮与唐门和信天教交好,便开口道:"还请百晓生示下,这究竟是怎么了。"
百晓生拿出了小册子,翻了两页,读道:"三月前,为挽救江荭之性命,端木玉寻着父亲端木泽留下的笔记,找到了救命之法。修炼神谋魔道之女子,可以胎替身,救回一命。只是生下孩子后,终身不得有孕。但若是以身替胎,胎儿甫一出生,便有一甲子功力。是生是死,不过一念之间,唯有信天教之秘法可救其性命。于是今日,这三人便合起伙来山上,存心想搅和了我们教主的好事。教主好心好意,以德报怨救江荭性命。谁曾想,江荭竟不惜再犯禁忌,吸取活人的内力。竹君子前辈为救徒心切,以身相代,这便真的去了一条命。若是各位有任何异议,尽管等江荭醒了,问她便是!今日小生若是说了半句假话,必下拔舌地狱,千世万世口不能言!"
这誓言真的重了,况且看眼前的情形,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理亏的必定是江荭。
明白终于结束了癫狂的大笑,推开了芜菁与百晓生,一步步走到了坐在地上的端木玉面前,将手中握着的剑塞入他手中,说:"玉哥哥,杀了我,好不好?"
端木玉想要松开那把剑,却丝毫挣脱不得,脑子里浑浑噩噩,难理出个思绪,问道:"明白,你想干什么?赶紧放手!"
明白笑了笑,轻轻摇摇头,说:"我刚想通了件事情,便是这世上只要没了我,谁也不会死。不妨我说出来,与玉哥哥你参详一番,看我究竟说得对不对。若是我没有出生,我那个倒霉娘亲就不会因为我,被人烧死。若是没有我这个人,爷爷就不会毅然赴死,父亲更不会为了救我而死在你的手上。若是没有我,江荭便不会去练那什牢子邪功,师父也就不用为了救我甘心以身相代。最重要的是,若是没了我,你便是江湖中人人敬重的九华派掌门,而不是人人敬而远之的魔教余孽;空谷也还是他那人人敬仰的大侠,而不是什么半路出家的魔教长老。若是没了我多好,你们都好好的。你我之间,早是不死不休的僵局。早该这么做了,我把我的命给了你,便再也不会有人死了。"
端木玉直接呆了,是知道明白没什么心眼,但这些日子听说也长进了不少。怎么这时候能售出这样的混账话,就算她死了,这人都已经死了,难道还能活回来吗?况且,这哪里是她一个人的错,就算天下的人都没错,自己也不能摘干净,这梵青长老的血还沾在自个儿的手上。
就在端木玉一晃神的时候,就在所有人都愣神的时候,明白握着端木玉的手,把剑一寸寸插入自己的胸口,脸上却还带着解脱的笑容。
空谷快走两步,握住了明白的手,哀求道:"不要。"
明白慢慢转过了头,左手扶上了空谷的脸庞,轻声道:"兰哥哥,你知道的。"
空谷一直知道,一直明白,一直懂明白的心思,却装作什么都不了解,沉溺在两人的幻想中,甘之如饴,无可自拔。心中总还是知道的,其实眼前的这个该死的女人,没有一刻放下过端木玉那个混账。吃个饭会想到他,穿个衣服会想到他,无论走到哪儿干什么,想到的通通都是他!明白早就想死了,从那日离开千峰顶开始,她便想死,却被身边的人拖着挺到了现在。自己就是自私,不想这辈子唯一爱着的女人就这么死了,死皮赖脸地拖着她,逼着她愧疚、伤心、难受,偏偏就是不能去死。可就在刚刚,自己的师父就那么死了,又是一个为她而死,谁能撑得住?不想她死,但却知晓她的心思,也只能沉默了。可抓着明白右手的手掌却坚如磐石,不再让她的剑再入半分。
端木玉惊醒了,看着三人握在一块儿的手,也跟着沉默了。
打破沉默的是怀着孩子的唐瑜,一巴掌甩在明白脸上,吼道:"平日你没个正形,便算了,我看你什么都不懂,慢慢教着,也不跟你计较!可现在你这是做给谁看?你想要你刚刚替你死了的竹君子,连死都不安吗?"
池水墨赶紧拉住了唐瑜,深怕连自家媳妇也出个好歹,说:"各位先出去吧,这儿留给他们。"
不少人不甘心地望了眼还在僵持的三人,碍于周围人的催促,只能不甘心地离开了。
略有几个担心明白他们的,便是了解他们的性子,知道多说无益,也只能走了。
刹那间,房间里的人去得干干净净,就连竹君子的尸首都被池水墨命人抬走了。
空谷第一个松开了手,说:"都松手吧,这里只有我们三个,别跟这儿死犟着了,都松手。"
明白跟着松开了手,捂着胸口的伤口,坐到了一边,低着头不再说话。
端木玉终于能扔下那把烫手的剑,长舒一口气,说:"明白,我以为你总是懂我的心思,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的命。何苦在这时候逼我?江荭这次做的蠢事,与我何干?"
明白没有抬起头,干脆抱膝坐了起来,也不管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闷闷地说:"我说过了,这事我不会怪责到你头上的。"
空谷揪着端木玉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问道:"你究竟怎样才肯放过她?"
端木玉冷冷一笑,说:"我倒想问问你,你究竟怎样才肯放过她?"
明白不再说话,仿佛根本便不在这儿一般。
……
过了许久,房门终于再次打开,空谷当先一步走了出来,面无表情,背着竹君子的尸体就走。
端木玉随后走了出来,怀抱着已然昏迷了的明白,笑了笑,运起轻功也离开了。
芜菁和百晓生大吃一惊,赶紧跟了上去,深怕那人对教主不利。
唐瑜和池水墨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这大好的日子是活生生就被这家姓江的人给毁了。真是见鬼的日子,一腔的忿恨都想发作在那两个姓江的家伙身上。可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死死拽着自己女儿的手,又怎么下得去手?双双叹了口气,认命地去安抚那些焦躁不安的武林人士。毕竟明白断然没有生命安危,端木玉杀遍天下人,也不会杀了明白。
江远山突然跪倒在唐瑜的面前,说:"求唐门主救救我的女儿!"
唐瑜瞥了眼江荭,明显是尸气缠身,根本不可能救回来了,断然拒绝道:"本座技艺不精,也不知如何救起。江盟主如今贵为武林盟主,想来必见过不少奇人异士。您还是赶快启程,去寻访各位高人的好。我唐门中人没那个本事救她,还请江盟主快些上路。"
江远山执意跪着,说:"我也不敢托大,自知这次女儿是真的犯了大错,也不敢奢求各位原谅。可她肚子里毕竟还有个无辜的孩子啊,唐门主如今你也有身子了,求求您,就当积福,救救她!"
唐瑜已经紧紧皱起了眉头,火大地说:"我是怕救了她,等她再害死几个,都报应到我孩子头上!当初明白要救她,我劝明白,那可是江荭,她偏不听。好了,如今这师父死了,婚宴毁了,人也被端木玉带走了。江盟主,如今我是给你个面子,还称呼你句‘盟主‘,要照我平日的性子,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池水墨拉了拉她的袖子,自己对江远山说:"师父,您还是走吧,瑜儿是真的救不了小师妹的。您忘了明白他们说的,只有信天教的秘法才能救小师妹。可如今您也看到了,明白人都不见了,信天教里还有哪一个有那个会去救她?"
江远山抓住了池水墨的衣摆,说:"她是你的师妹啊!"
池水墨叹了口气,苦笑道:"就因为她是我师妹,唐门的人才围着嗜,不让他对你们动手。就因为她是我师妹,我才耐着性子劝你们,没跟他们一块儿弄死你们。师父,离开吧,这儿没人欢迎你们。"
江远山见他们深情坚决,站了起来,将江荭抱在了怀里,说:"你们总将舔犊之情挂在嘴边,可有没有想过,荭儿是我的女儿,我对她的心思何曾比明白那些长辈对明白的差?我不求你们能理解我,但我终究得为自己和自己的女儿说一句,我们俩对孩子的心总是好的。"
"对孩子的心总是好的?"唐瑜嘲讽道:"所以她才在明白救了她孩子之后,对明白下手?本座是不是还该感谢她,感谢她多给了明白些时候,让明白以为她还真的救了个人?真是满嘴的蠢话,你那一双子女,一个将九华派卖给了本座,另一个满脑子都是男人,还不都是你惯出来的?若是本座以后也教出那么个孩子,一定先动手大义灭亲,免得他出来荼毒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