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对李丹鼎一拱手,就径自向酒楼楼上走去,推开门果然见到了熟悉的一群人。
“空谷少侠”、“空谷”、“小兰”,一群人都打完招呼之后,默默地围着桌子坐下,不多不少,每个座位都坐满了。
端木玉斜睨了一眼正扇着扇子偷笑的唐瑜,心下了然,怕是她早就料到了。
唐瑜对在一旁等候的小二招了招手,说:“这下人都到齐了,可以上菜了,不用上酒。”
池水墨立刻站了起来,说:“这酒还是要的!没有酒有人会死的!”
唐瑜冷哼了一声,说:“我可不想再照顾某个昏迷几天的人,你喝一次水不会死的。”
池水墨瞪了空谷一眼,又瞪了明白一眼,讪讪地坐回了椅子上。
九华派的小师弟们、池水墨与江荭在端木玉的示意下,都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酒楼,只有江荭不甘心地望了端木玉一眼,但还是乖乖走了。
剩下的人大眼望小眼,直到小二将菜都端了上来,才打破了平静。
明白出人意料地没有第一个拿起筷子,反而转头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空谷,问道:“兰哥哥,现在可以了吗?”
空谷苦笑道:“我还真指望你忘掉,可居然还记得。来来来,打就打吧。”
明白出手迅速,一巴掌扇在了空谷的左脸上,说:“爷爷说的,我从来不会忘。”
唐瑜已经笑得趴在了桌上,说:“总是觉得,看到小兰你吃瘪的样子,就算真的被你坑了四千两银子也没什么了。说真的,才几天没见,功夫真的长进了不少。”
空谷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摸了摸明白的脑袋,说:“你们不觉得,看到明姑娘就想摸她的脑袋吗?怎么有一个人就这么让人忍不住想要摸她的头,连头上的发旋都这么有趣?”
坐在明白另一边的端木玉也跟着摸了摸明白的脑袋,说:“这只能说,明姑娘有她自己的魅力。”
明白朝身边的两个男人同时一肘击,说:“我不是小狗,不要乱摸!”
端木玉笑了起来,说:“好好好,你不是小狗,不摸了!对了,空谷少侠,你可江湖上终于给你起了个外号?”
空谷点了点头,说:“知道归知道,可也真亏他们说得出口。”
第一个动筷子的人是唐瑜,夹了口菜,说:“那只能怪空谷你性子太扭了,怎么什么事都管。百晓生那次也是被你气得不行,才将那两个字传遍了江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得也没错,这是条死狗。”
虽然唐瑜最后两个字说得极为阴冷刻薄,但空谷完全不为所动,说:“死狗就死狗好了,反正我这性子这辈子是改不过来了。师父把我教成了这样,不满的尽可以去找我师父算账。说到这儿,明姑娘,师父想请你去见他一面。”
明白吃得满嘴鼓鼓的,摇摇头,说:“不要,爷爷的师父岂不是我的祖师爷,爷爷说,没事不要去见那么多老家伙,自己会变老的。”
空谷又一阵无奈,说:“可师父他老人家有命,我这个做徒弟的也只能过来传令了。要不然,等你得空了,就去他那儿玩玩。我师父虽然有的时候笨点,可做饭还是很好吃的,至少比一般酒楼的厨子手艺好多了。想来你的性子倒还真的和师父有些像,也难怪,毕竟是我的师侄啊。”
明白咽下了满口饭菜,喝了口茶,说:“那我闲了就去找他玩。”
唐瑜见自己被他们无视,心中有些恼火,插嘴道:“小兰,你都不理我。”
空谷夹了些菜放到明白的盘子里,说:“不是不理你,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反正武功这种东西,练着练着就变成高手了,从小到大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功夫便厉害了,自然就是厉害了,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呢?厉害的是唐四公子你,就连这次也是机关算尽,特地将我找来,特地挑起了整个长沙的赌局,特地提醒李帮主与姜副帮主我已经到了,特地……反正就是各种算计之后,给唐门赚了也该有几万两了吧?”
唐瑜感到了一丝杀气,却还佯装无事,说:“可我给的也不少,差不多前前后后也有三千多两。光是为了让百晓生开口说出你的下落,我就给了五千两。小兰,你就别计较了。”
“放心好了,我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空谷说:“我只是最近都在掂量一件事,究竟杀了你对江湖好,还是不杀你对江湖好。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答案,也就先这么看看了。”
被空谷这样的高手盯上性命,这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唐瑜浑身寒毛直竖,打了个哈哈,说:“大家吃菜吃菜,这菜都该凉了。”
空谷放下了筷子,说:“今日该办的事情都已经办了,该见的人也都见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我就先在此告辞了,几位洞庭山庄再见。”
明白朝他挥了挥手,说:“兰哥哥,再见。”
端木玉一拱手,意味深长道:“空谷少侠,几日之后,洞庭山庄见。”
唐瑜却连嘴都没有来得及张开,就见空谷已经甩袖下楼了,只能苦笑道:“我的小命算是被惦记上了,是不是真该多找几个人来当保镖啊?区区几万两银子换小兰的敌意,这比买卖真是彻彻底底的亏了。”
端木玉端起茶杯,说:“在下以茶代酒,祝唐四公子寿与天齐。”
唐瑜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也还是勉强与他碰杯,说:“放心,我一定会比你长命。”谁也没想到,多年之后,唐瑜一语成谶,居然真的说中了。
端木玉伸出了两根指头,说:“不如这样如何,唐门给我们九华派两千两银子,到武林大会结束,我们都不会让空谷少侠对你或者你手下的人的出手。”
唐瑜重重放下了茶杯,说:“你这是趁火打劫吗?不过才两千两,是不是有些少?”
端木玉摇摇头,说:“在下可是算过了,这个数目我们双方都能接受,才提出来的。虽然不想说,可如今刚开春,唐门各处的商户都是用人之际,怕这次的武林大会已经将唐门所有残存的高手都带来了。可也不是在下看不起他们,其中确实有两个好手,可与空谷相比,就算在下不说,唐四公子也该明白。有我们九华派的弟子看着,总是能让他顾忌一下的。”
唐瑜真的差一点就点头同意了,两千两银子换到差不多两个月的安全,可转念一想,还是明白了端木玉的用心,真的也就是差一点点,说:“这可不行,让你们的人来保护我,不就是将整个唐门的秘密拱手交给你们九华派,不对,是拱手交给你。”
端木玉微微一笑,说:“果然还是唐四公子,在下也只是这么一说罢了。”
唐瑜叹了口气,说:“这顿饭吃的真不舒服,还不如早点回去睡一觉。”
明白将头从饭碗里抬了起来,说:“你也要走了吗,唐兄?慢走,不送。”
唐瑜更是重重叹了口气,对着端木玉,说:“你说,有什么事情能打扰她吃饭吗?”
端木玉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说:“怕是没有吧,能吃也是福啊。”
“所以爷爷才说,整天不知道干什么,就是不吃饭的人是笨蛋。”明白说:“爷爷说,如今的江湖人越来越不像江湖人,想的那么多,又有什么用?终究台面上的,还是武功,武功不好什么用都没有。兰哥哥是爷爷最讨厌的一个,成天将江湖道义挂在嘴边,也就武功什么的还能入眼。唐兄与玉哥哥成天想着算计别人,还真不如去练功,免得真的败在了无名小卒的手上。剩下的也只有墨哥哥还算看得过眼,只是他再怎么说也还是九华派的弟子,归根到底还是不够洒脱。江湖人行走江湖还是潇洒些的好,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算计进去的只有自己。虽然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爷爷说的一定没错!”
唐瑜与端木玉听到那句“免得真的败在了无名小卒的手上”之时,已经张大了嘴。等听到那句“最后算计进去的只有自己”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有人知道,那是明白的那位爷爷说出这句话时候的苍凉与无奈,饶是他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心中的痛也不是常人能理解的。江湖是没有黑白之分的,有的不过是侠气、痞气还有义气。如今的江湖门派林立,虽不像百年之前有三派五宗十二门之多,但自称江湖人的人数绝不比百年之前少。各大门派为了争夺各自的地盘屡屡争斗,更是让没有根基的江湖人苦不堪言,二十年前信天教大举入侵中土武林门派的时候更是如此。争斗带来的只有流血,早就脱离了江湖人该有的爽直,变得一个个跟朝廷上的臣子一般争权夺利。当江湖人变得越来越不像江湖人,这还哪里可以称得上是江湖?宁愿江湖上多一些像空谷多管闲事的人,也该少一些像唐瑜与端木玉一样的人,这才是明白的爷爷真的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有本事到擂台上算计去,能真的算计到对方才是你真正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