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青道长,小生又来叨扰了。这次小生还特地给您带来了个人!”院外有人喊道。
梵青道长坐回了完好的椅子上,又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说:“既然来了,又何必站在门外?”
只见空谷被一个青衫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扛进了院落,说:“小生可是千辛万苦将您想见的空谷少侠带来了,您可千万得赏小生一杯茶喝。”可话音刚落,就看到了满园狼藉,咳嗽了一声,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梵青道长看着已经一脸菜色的空谷,轻轻一笑,说:“百晓生,你还是先将空谷少侠放下来吧。你看看他的脸色,怕是真的要和你拼命了。”
百晓生赶紧将空谷放了下来,解开了他的穴道,说:“空谷少侠,你可不能怪小生?谁叫你好不容易来了洞庭山庄,居然连梵青道长都不拜会,就躲在自己房间里。区区小生也是没有办法,才把你绑了来。不过,小生现在最感兴趣的,还是你那个师侄?藏到哪里去了?这么有趣的人突然出现在江湖上,赶紧拉出来让小生瞅瞅!”
空谷皱起了眉头,深吸一口气,指向了院落的角落,说:“不就在那儿吗?”
百晓生这才注意到一个紫衣女子站在那儿,正呲牙揉着自己的肩膀,问道:“她就是?”
空谷点了点头,抱歉地对梵青说:“就是她,看样子,刚刚还跟梵青道长切磋了一场。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师侄,还请梵青道长看在她初出江湖的份上,千万不要与她计较。”
梵青道长摇摇头,说:“倒是老夫该谢谢空谷少侠带了这么个有趣的后辈来,老夫才能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她也不知怎么迷路到了老夫这儿,还是赶紧带她回去休息吧。”
空谷的脸色变得极为奇怪,朝明白走了过去,低声问道:“有么有受伤?”
明白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没有受伤。兰哥哥,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空谷皱起了眉头,说:“不是端木少侠与唐四公子都在你身边,怎么你还能迷路?他们不是一个个说会好好照顾你,我才答应放你在他们身边。居然才到洞庭山庄就把你丢了,看我等会儿怎么收拾他们!”
百晓生好奇地凑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下明白,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与笔,开始不知道写着些什么。
熟知他性子的空谷,拉着明白的手就走,说:“我们先去唐门那儿,至少唐四公子那儿一定已经给你准备了不少吃的。还有,以后跟武林前辈动手之前,先跟我说一声,好歹我是你的师叔。就算你不愿意认我们,这点也改变不了。还好这次梵青道长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换了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你……”
见空谷没有停嘴的意思,百晓生用力咳嗽一声,说:“空谷少侠,虽然你说了这么多,似乎忘了跟梵青道长告辞的那个人是你吧?”
空谷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又拉着明白来到了梵青道长的面前,说:“梵青道长,晚辈送明姑娘去唐门那儿,接着就立刻过来向您请安,师父也有些话让晚辈带给您。”
梵青却没有着急让他们离开,说:“老夫屋里还有些茶点,都留这儿坐一会儿吧。空谷,不仅是竹君子前辈的事情,老夫想问问。还有明白姑娘的事情,老夫心中也是百般疑问。”
江湖前辈都这么说了,而且又是自己有错在先,明明是为了躲开明白才一直待在房里,却也给了百晓生一个不尊前辈的借口。空谷最后只得无奈地说:“那晚辈也就只能从命了。”
百晓生写了好一会儿才收笔,又小心地将纸笔放回怀中收好,说:“也算小生一份!”
梵青率先往屋里走去,说:“那是当然,这些事情又怎么能少得了你百晓生呢?”
几人在屋里坐下,本来应该辈分最小的明白倒茶。可明白偏生什么礼仪都不懂,也就只能让她那位名义上的师叔空谷代行其责,勉为其难给众人倒了茶。
先开口的人依旧是梵青,问道:“空谷少侠,不知竹君子前辈有什么话想要告知老夫?”
空谷叹了口气,说:“师父说,不管这江湖出什么事,他都不会管的,还请梵青道长您早些死心。另外是关于晚辈这位师侄,师父请梵青道长多为照拂,必要的事情,请保住她的一条性命。”
梵青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说:“竹君子前辈拜托的事情,老夫自然会放在心上。至于老夫的心思,若是他真的不肯下山,还真是有些麻烦了。毕竟前些日子,老夫与几位掌门有了协议,这场武林大会的比法与以前都不一样了。”
明白好奇地问道:“武林大会不就是比武吗?会有什么不同?”
倒也没有人恼怒她插嘴,梵青回答道:“六月六日你就知道,如今就先耐心等着吧。”
明白“哦”了一声,又专心吃着眼前的茶点,不再管他们之间的闲话。
百晓生重重放下了茶杯,问道:“既然两位都已经知道这位明姑娘与空谷少侠同出一门,那她口中的爷爷是谁,两位可有线索?而且小生听说,不知为何,这位明姑娘每次见空谷少侠你,都会狠狠给你一巴掌。”
空谷脸色难得一红,虽然从没有寄寓能够瞒过他,可还是忍不住叹气,说:“师父不肯与晚辈细说,只说明姑娘身世坎坷,让晚辈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她弃之不顾。晚辈也是第一次见到,师父居然能这么关心一个人,还真有几分吃味。”
百晓生又看向了梵青,问道:“那道长呢?道长可知她的爷爷是谁?”
梵青脸色微微一变,又很快恢复原状,瞒过了空谷却没有瞒过百晓生的眼睛,说:“老夫也不是很了解,怕也只有竹君子前辈才深知其中的秘密吧。”
百晓生笑了起来,说:“既然是这样,小生也就姑且相信好了。不过,小生对于明白姑娘那位爷爷的身份,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如这个时候,就让小生说说如何?”
梵青冷哼一声,端起了武林盟主的架子,竟生出了不少威严,说:“百晓生!”
百晓生赶紧站了起来,说:“小生知道,这话是不能乱说的。既然梵青道长不让小生说,小生住嘴就是。小生猜得到,意味着肯定有人也猜得到,倒是道长又该如何自处呢?看道长一脸的杀气,可不像修仙问道的人该有的表情。小生就不在这儿打扰了,就此告辞,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就等这次的武林大会结束了。”
梵青等百晓生走了出去,才问道:“你师父,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
空谷也听得云里雾里,摇了摇头,说:“师父他只是说,他欠明姑娘的那位爷爷而已。”
梵青伸手摸了摸还在吃点心的明白的脑袋,说:“她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如果有事,竟可以上武当来找老夫帮忙。你觉得,这次的武林盟主会是谁?”
“江远山。”明白清清楚楚地回答,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心里将这个问题早已想了千遍。
梵青苦笑道:“是啊,这次除了江远山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夺走这个位置?老夫本该在世外,却不得已仍身处这红尘之中,只望这次武林大会之后,老夫真能抽身离开啊。”
明白却在这时悠悠地开口,表情说不出的严肃,说:“这浑浑浊世,哪里可以真的出世?道长才是天真的很,如果真的能避而不管这周遭的一切,我与爷爷又何苦躲在山上这么多年?‘出世’这两个字,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两个字!”
梵青闭上了眼睛,右手握拳放在桌上有些颤抖,声音却还算平稳,说:“欲学神仙,先为君子。若要出世,必先入世,老夫只是求一个超脱罢了。这话也是你爷爷说的?”
明白拍去了手上的点心屑,说:“不是,这话是我自己说的。爷爷只是有天在山下一个人喝酒喝醉了,抓着我说了一晚上的‘浑浑浊世,哪里可以真的出世’罢了。我从小到大只见过爷爷一次那么失态,为了‘出世’这两个字,居然真的哭了出来。爷爷说得对,这世间的是是非非是永远也躲不开的。就跟现在的我一样,才认识了几个人就这么多是非。”
空谷只觉得手脚冰凉,问道:“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还待在他们身边?”
明白慢慢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明白了一件事,在这江湖中,认识的人越多就越是麻烦。兰哥哥还是先带我去唐兄那儿吧,听这么多人议论自己的事情,就算是我,心里依旧很不舒服。”
梵青在这一刻真的相信,她一定就是那人的孙女,说:“冤孽啊……”
空谷一时也不知如何时候,只得拉着明白又站了起来,对梵青一行礼,说:“道长,晚辈就先告辞了。若还有其他吩咐,只管遣人到小院来寻人就行。明姑娘就由晚辈带走了,一定会给她找一个好地方安顿。”
明白任由空谷将她拉到了无人的地方,才停住了脚步,问道:“现在可以了吗?”
空谷点了点头,说:“我该谢谢你,没有在梵青道长和百晓生面前动手。”
明白伸手就是一巴掌,说:“兰哥哥说过的话,我还是记得住的,自然会在人前给你面子。”
身边一棵树上却传来小声:“果然传闻都是真的,师侄居然真的扇了师叔一巴掌。”
空谷朝树上望去,见到了那个唯恐天下不乱却掌握全江湖秘密的百晓生,说:“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就请您离开吧。在下还要带明姑娘去唐门那儿,就不送了。”
百晓生大笑道:“这世间的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明白不明白,不明白却又明白!”就这么反反复复几个词,居然被他哼成了一首小调。从树上跳了下来,调笑地看了那两人一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