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瑜有意让马车放慢了速度，一边将各种点心塞进明白的手里，一边看着窗外一尘不变的风景发呆，还时不时赶走想要凑过来的池水墨。
一行人晚上算得上是被马车拖累，只得露宿在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树林里。
以天地为铺盖对江荭来说，还是见新奇的事情。这一路从安徽到湖南，端木玉是宁可放慢行程，也断不答应露宿野外。再加上在马车里睡了好几个时辰，她有些精神过头地又缠在了自家二师兄身边问这问那。
唐瑜牵着明白的手，从马车上慢慢走了下来，说：“看看你这一路上吃的，赶紧跟我活动活动去。等到了下个城镇，还得多买点点心，你这个肚子啊……”
明白摸着自己那才一天就大了一圈的小肚子，叹了口气，说：“这些点心，真的是太好吃了。爷爷若是看到，一定会骂我蠢钝如猪！还是唐兄说得对，是得赶紧活动活动。”
唐瑜眼珠子一转，从脚边捡起了几块石头，在手中抛玩了一会儿，说：“我有了个不错的主意，还是小时候老爹他们用来训练我们几个兄弟的游戏。小白白，不如你也来玩玩？”
明白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好，那就快点开始吧。”
唐瑜走到一块比较开阔的地方，说：“趁着天还不算黑，就先来玩一会儿。我扔石子，只会扔向你的左手边、右手边和你的头上方。只要你能接住，就算你赢。”
明白摆开架势，站在了离他三丈远的地方，说：“快些开始吧。”
唐瑜先扔了块石头朝明白的左手，说：“左边。”
明白一下子就接住了，却问道：“为什么你要出声提醒我？”
唐瑜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若是被人看到，一定会说那就是狐狸的表情，说：“很快你就知道了。”
明白听着唐瑜的话，很快就接住了唐瑜扔出的石子，就连连发的石子也被接住。
唐瑜看时机已经成熟，将一颗石子扔向了唐瑜的头部，却说：“左边。”
明白听风辨位，本已经将手伸向头部，结果中途却改变方向往左边接石子。一下子被石子打中脑门，疼得立刻捂住了头，叫道：“你骗我。”
唐瑜摇摇头，说：“我可没有说，我说的方向就一定是对的。”
明白放下了手，睁大了眼睛，说：“再来，我这次一定会接住！”
唐瑜这次却没有骗明白，说是右边，就将石子扔到了右边。
明白接住了石子，皱起了眉头，有些恼火地说：“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就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乖，什么时候才明白我什么时候说的是假话。”唐瑜说。
端木玉与池水墨早就走到一边，静静地看着，就连江荭都跟着过来凑热闹。
池水墨呵呵笑了起来，说：“我敢打赌，这个小丫头就算过上一个时辰，还是一样会被唐瑜骗。二师兄你说说，唐瑜这次又是闹哪出啊？”
端木玉反而皱起了眉头，说：“我看不止一个时辰，就算他们两个玩到明天，明姑娘还是会被唐四公子骗。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这位唐四公子，这次的武林大会啊……”
江荭在一旁不满地撇撇嘴，说：“不就是扔个石头吗？有什么好看的？”
端木玉深深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接住了唐瑜扔出的石子，微微一笑，说：“唐四公子，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用饭吧。”
唐瑜一挑眉，走到了端木玉面前，说：“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端木玉一拱手，说：“唐四公子机关算尽，在下佩服佩服。”
“能让端木师兄说一声‘佩服’，连我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了。”唐瑜说。
池水墨眼见着自家二师兄明显是有事情要私下与唐瑜说，赶紧拉住了小师妹与小丫头，往篝火那里去了。
唐瑜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开口：“明白不过才十个石子中能接住六个，你就忍不住出声了。我本以为，端木师兄应该更能忍才对。”
天色已经晚了，可端木玉的脸色比天色更黑，说：“唐四公子好手段，在下自愧不如。可若是想让在下在一旁袖手旁观，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还是奉劝唐四公子一句，明姑娘的人我们九华派要定了，您最好不要插手。”
唐瑜抱臂看着端木玉，说：“凭什么你们能插手，我却不能？说到底，我不过是比你们晚认识了她一天而已，况且她也不是你们九华派什么人。只是我才小看了端木师兄你，这么短时间里就猜透了我的想法，九华派二代弟子不愧以你居首。”
端木玉摇摇头，说：“明姑娘实在是太单纯了，才逼得你投石问路。在下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明姑娘还是单纯些的好。她懂得得越多，越有自己的想法，反而对我们不利。唐四公子这么急着用这种方法教她识人，看来也是被逼无奈啊。想来，您已经拉拢过她了，只是没有成功罢了。”
“说得没错，我只是没有成功罢了。”唐瑜说：“明白现在是奇货可居，师门不明，没有任何身份背景。如果被你们九华派拉拢过去，江远山一定可以从你们的剑法中找到破绽，将自己的门派发扬光大。或者说，如果她被我们唐门收入门下，这次武林盟主的宝座说不定就真的成了我们唐门的。就这么个单纯的小丫头，就算我不能说服她加入唐门，也断不会留给你们糟蹋的。”
端木玉居高临下地看着唐瑜，说：“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并不准备对明姑娘做些什么。但是唐四公子这么横插一手，就算我们不想动也不行了。在下还是有些不明白，唐四公子并没有见过明姑娘出手，为什么就认定了她一定能胜过我们这些人？”
唐瑜看向了那个正抱着鸡腿坐在火堆边的明白，说：“十招之内卸了江荭的手腕，你能做到吗？江荭对她恨之入骨，池水墨对她宠爱有加，你们九华派不会消停了。”
端木玉轻叹一声，说：“总觉得这两年，唐门似乎总在针对我们。”
唐瑜轻轻一笑，并没有否认，说：“现在的江湖年轻一辈，出众的不过就是我们四个人。我的钱，你的脸，池水墨的剑和那个家伙的行踪。这次武林大会的重头戏，也必然是我们四个人之间的对决。先不提那个飘忽不定的家伙，他现在在哪儿都没有人知道。我们三个人中，你和池水墨都是九华派的，光这一点就够我忌惮的了。我们唐门做人做事的原则，也就是‘平衡’两个字，我自然也不例外。如果你能够说服你师父，这次武林大会只派你们两个中的一人上场，我就不再掺和明白的事情。甚至我可以给你个承诺，从现在开始，唐门的产业不会再为难你们九华派。”
端木玉忍不住苦笑道：“这还真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可在下没有这个本事吞下去。”
唐瑜斜睨了他一眼，说：“你总不至于真的以为，你们九华派这两年就快穷得揭不开锅了，真的是因为底下的庄子收不到粮食？所以你们只会是江湖门派，根本不明白我们这些做商人的本事。别这么着急答复我，先问问你师父去，说不定他能看明白。”
端木玉又是一拱手，说：“那在下就先谢过唐四公子，居然这次还给了在下几天的宽限时间。在下自然立刻派人送信给师父，问问他老人家的意思。”
唐瑜大踏步往火堆边走去，说：“那就赶紧吧，也没有几天悠闲的日子了。”
池水墨看到那两人终于说完了话，将手中的烤鸡递到了唐瑜手中，说：“喂，唐瑜，你们刚刚都在说什么啊？”
唐瑜瞥了眼手中外焦内嫩、香气四溢的烤鸡，满足地吸了口气，说：“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个长不大的家伙就不要管了。”
池水墨一招“飞燕衔表”，将烤鸡从唐瑜手中夺走，说：“快点说！”
唐瑜拍了拍手，说：“好一招‘飞燕衔表’，取自华山难题之一。没到仲夏，香客于聚仙坪上撒黄表祈福，谁知黄表不落反升于坪台，引来飞燕追逐。只是一只烤鸡而已，让‘风驰剑’出手夺走，也是它的造化了。”
池水墨哀嚎一声，就知道在言语上占不到什么甜头，说：“行了行了，给你吃就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二师兄连晚饭都不吃，就急急忙忙一个人在写些什么。难道这和你刚刚玩的石子有什么关系？”
唐瑜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想不到你还不算笨，还真看出了点门道。若是你真的想弄明白，还是问你师兄的好，我就不胡乱说话了，免得又被人说是‘机关算尽’。”
池水墨双手将烤鸡奉上，说：“唐四公子，我本来就是个粗人，不像你和二师兄那么会说话，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无论江湖事怎么样都好，能不牵扯到明白这个小丫头就不要，她本就不是江湖人。”
唐瑜指着已经靠着石头睡着了的明白，说：“什么是江湖，你又怎么说她不是江湖人？她从苍梧山上下来，就已经深陷江湖，拔不出来了。我也知道你对她有意思，只是也要看看，你们九华派是不是能容得下你这个心思啊，池水墨。”
池水墨深深看了她一眼，收起了常年挂在嘴边漫不经心的笑容，一挥袖就往端木玉那儿走去了。
唐瑜用力咬了口烤鸡，心里琢磨着，果然这场武林大会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