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声不阴不阳的腔调,数人拥簇下一位锦衣“奸商”一步一踱迈进姚烈的佣兵大厅。这个人的形象实在是太“经典”了:他看样貌也有四十来岁,个不高、干巴瘦、高颧骨,胡子左一撇右一撇,下巴再来一撇。这人不笑还好,一笑脸上那对老鼠眼根本就看不着,只原处留着两道精光,嘴下还有板牙时隐时现。
配上最初的那句“你这债可不能再拖了”,黄峥怎么瞧怎么觉得这“奸商”现世也是穿越来的。
“会长,我们拦不住,他们……”
几名耿骨佣兵团的佣兵气恼的说,他们试图拦住对方,却被那些人粗暴地推搡到一旁。
“你们退下吧。”姚烈对手下那些佣兵一挥手,那些佣兵听了命令退到一边,狠狠瞪着“奸商”一伙人。姚烈等人不在的那些天,这些人就经常以讨债为名跑来大肆胡闹一番。留守的佣兵们早就怒火中烧,此时都不离开,相反更多的人跑来助阵。
“原来是棘齿佣兵行钱锦兄,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姚烈起身抱拳,朗声一笑。
陆天和几位长老佣兵见状也纷纷站起抱拳,黄峥有样学样,感觉气氛较之刚才明显有所不同。
这是债主找上门了啊,看来姚叔他们以前混得也忒惨了,黄峥摸了摸鼻翼。
“姚兄啊,有些日子没见。听说你们接了韩家一个大单,怎么样,发财了吧。”钱锦皮笑肉不笑,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钱兄说笑了,混口饭吃罢了。”陆天闪出,笑着搭腔。
“混口饭吃?”钱锦哈哈大笑,看了眼陆天,摇头惋惜,“佣兵这行不好混哪,跟什么人混能有出息,跟什么人混连饭都吃不上,陆师可是要想清楚。什么阿猫阿狗都跳出来觉得自己有两把刷子,就想在这条街面上占个位置,简直是痴人妄想。就怕到了最后,连口饭都混不上,到时候就算上街要饭,也不定去和那些野猫野狗什么的抢。”
“哈哈。”
钱锦身后那帮人哄然大笑,姚烈那边的佣兵脸色大变,他们纷纷看向姚烈,姚烈本来含笑的嘴角微微发沉。
钱锦这人贪财势利,当初要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姚烈他们也不会向这种人借钱的。但话又说回来,钱锦这种人又谨慎小心,不实打实稳拿住对方,他们是不会贸然下手。看来这次,钱锦是有备而来。
姚烈外表粗犷豪放,但内里却是个缜密的人。他不会因为钱锦的两句话而恼火,当即淡然一笑,看着钱锦说,“钱兄话糙理不糙,佣兵这条道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走的。姚某得益身边兄弟的扶持在这里开门立户,这份信任我姚某铭记在心,不敢辜负。”
“哼。”钱锦蔑笑一声,大刺刺寻个位子坐下,“我知道姚兄身手不凡,倒不知这嘴皮子的功夫一样不错嘛。将来混不下去了,倒也可以来兄弟我这儿,做个跑腿传信的也能填饱肚子不是。”
钱锦在人家的地盘儿上句句阴损,姚烈、陆天倒还罢了,那些佣兵元老神色俱变,拉着脸怒视钱锦等人。姚月璃更是凝眉立目,气恼不已,纤嫩的小手揪住旁边的人就要来一个一百八十度拧麻花。黄峥神色大变,赶紧地按住那滑腻的小手。
开玩笑哪,这一下下去他胳膊都得废掉!
姚月璃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把手抽回来。黄峥心里苦笑,大小姐啊,可恨的是那个钱老头好不好,你有气去掐死他。
“哟,看这一个个的,是倒是谁欠谁钱哪。”钱锦翘起腿,懒懒地乜斜着那些佣兵元老。
“钱兄今儿来这里,该不会只想说这些话吧。”姚烈笑容一敛,淡然说道。
钱锦老鼠眼一眯,胡子翘起,并不回答。他悠然伸手从旁边的桌面上拿起一面木牌,姚烈眉梢一动,看见那上面雕刻着耿骨佣兵团徽记。
“啧啧,粗糙。”钱锦咂着嘴翻开这那木牌,神情蔑视。
“那是要给会长看的令牌样板。”一名年轻的耿骨佣兵失声道。
这牌子他做好本来要拿给姚烈等人看的,不成想现在却让钱锦拿在手里。
钱锦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忽然“哎呀”一声叫,捏着令牌的手指轻轻松开。“啪嗒”,那令牌落在钱锦脚下,他作势要捡,翘起的脚往下一方一脚踩在了木牌上面,踏住半个徽章。
“哎呦呦,真是抱歉哪姚兄,你看我这一哆嗦就……哈哈!”钱锦并不再去捡起,反而直起身捻着下巴上一撮胡须哈哈大笑,“不过贵会这东西做得也忒粗糙,不要也罢,兄弟会里有能工巧匠,改日做十个八个的送来好了。”
钱锦欺人太甚,所有的耿骨佣兵都怒气上涌,连空气里都充斥着愤怒。
这叫什么,这叫欺负人。
把人家的团徽令牌踩在脚下,还口放厥词,赤裸裸打脸,这钱锦真是来挑衅的。不要说陆天,连姚烈都面带愠怒,一对虎目冷冷看着他。钱锦视若无睹,他这次来还真就不怕闹事,如果姚烈动怒那最好不会,这样传出去稍加渲染就变成了“耿骨佣兵团欠人钱财还骄横无礼,对债主意欲武力威胁拒不还债。”
这么一来,耿骨佣兵团在佣兵行的名声就臭了,还怎么混下去。
“嘶!”
姚烈身边黄峥面容狰狞,恶狠狠瞪着钱锦,嘴里喷着粗气。陆天在另一侧,见黄峥模样心中感慨,没想到这个小兄弟如此激愤,真不枉姚兄和我们所做的那个决定。
其实,陆天会错了意,黄峥就算再恼火,也不会比在场的耿骨佣兵更愤怒。他怒哼是有原因的,如果陆天再往旁边看一点点就能发现。姚月璃气得小脸发红,一只手被黄峥后背挡着,正在那儿用劲。
“钱锦,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姚烈双手攥拳青筋绽露,却还是压下心中怒意冷声斥道。
周围的耿骨佣兵纷纷上前,又被钱锦的人挡住,双方怒目相对。
“讨债啊,天经地义!”钱锦伸手挖挖耳朵,完全无视四面仇恨愤怒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说,“怎么着,耿骨佣兵团欠债不还,还想动粗。”
“退开,都退开!你们想让人家说我们耿骨佣兵团欠钱耍横嘛!”陆天沉着脸,厉声吼叫。
那些耿骨佣兵咬牙切齿,被动的,被推搡开。
钱锦抚掌大笑,他手下的那些人也在笑,得意洋洋看着一脸怒火却不得不后退的佣兵们。
“欺人太甚!”黄峥都有些看不下去,怒火也在点燃。
忽然一名年轻的耿骨佣兵大步上前,他盯着钱锦脚下的木牌,双眼冒火。这个佣兵叫纵然,只有十六岁,原本是个乞丐也是个混混,靠偷抢饥一口饱一口活着。年初的时候,他偷东西失手差点被人活活打死,恰好遇到姚烈等人经过救了他。
救活了他后,姚烈只说一句,“别混了,来我这儿,有我吃的就有你一口。”
就这么纵然来了耿骨佣兵会,在这里吃在这里住。
这儿穷这儿破,但这儿的人把他当兄弟。钱锦脚下的木牌就是他一刀一刀刻上去的,眼瞅着被人踩在脚下,他心里愤怒又憋屈。纵然大步走过去,不奔钱锦,只奔着那块木牌。
钱锦大模大样坐在哪儿,瞥纵然一眼,眸中寒意闪烁。
“滚一边去!”
钱锦身后一名大汉忽然一步上前,当胸一抓,脚下一绊,下手干净利落。纵然入行时间短,应敌经验更少的可怜,为了行会他也不想动手,也不能动手。
“嘭!”
纵然结结实实被撂倒在地,摔得七晕八素,紧跟着对方大脚一抬把他踹出一溜滚。钱锦手下那人已经到了炼气三重的境地,刚刚下手的时候又狠又重。小纵嘴角沁出了血沫,他颤巍巍爬起身,手里却捏着那沾染尘埃的木牌。
“我没有动手跟你打!”
小纵忽然对着那大汉咧嘴笑了,洁白的牙齿上沾染着鲜红的血。
瞬间,整个大厅里忽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怔在原地,看着纵然。
“我操你娘!”
“去他娘的,打死他!”
“啊!老子受不了了。”
小纵的模样彻底点燃了佣兵的愤怒,那些人咆哮着冲上前。
“动手是吧!”钱锦身边大汉狰狞冷笑,指着那些上前的人,“来啊,一对一打死你们!”
“呼!”
忽然一道身影蹿了过来,那大汉冷笑挥拳一击,拳头上滚着浑厚的元气。钱锦来前就已经吩咐过他们,一旦动手就下狠手。这一拳下去,一般人冷不防要中招一定会打的骨断筋折。
“砰!”
这一拳重重打中来人的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嘴角喷出血。动手大汉得意洋洋,下一刻却一愣,退后两步。因为,他看清了打中的是谁。
“姚烈!”
大汉失声叫道,钱锦一愣,看着姚烈伸手擦掉嘴角的血。
“小子,让你受伤了,是我姚烈无能,老子陪着你挨揍。”姚烈不理会钱锦等人,回头对小纵一笑,“相信我,不会再有下一次!”
小纵忽然哭了,这个没在对方拳头下哭过的男孩,终于将木牌抱在怀里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
周围的耿骨佣兵在这一瞬间失控,有人开始抽泣,有人狂热地看着姚烈。
而姚烈则阴沉着转身看着那个动手的大汉,看着钱锦,看着棘齿佣兵团的所有人,一字一顿森然道:
“尔等竟然上门打伤我一会之长,可已有死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