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夫人把熟睡的郭婉月抱到摇篮上，轻轻晃动着，让郭婉月睡得踏实些。
“夫人，”站在内室门口的穿着淡粉色夹袄的丫鬟走了过来，小声唤着袁大夫人，生怕把郭婉月吵醒一样，“月娥走了。”
“哼，”袁大夫人用鼻子冷哼一声，完全不像是之前那个温柔的女子，眼神冷峻，“她那点心思全挂在脸上了，当我不知道她想什么吗？你让差个下等丫鬟去跟着月娥，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大手笔要害我将军府的嫡女！”
“喏。”丫鬟低头恭敬应了一声。
“等等，”袁大夫人叫住了她，“樱桃，你跟着我有几年了？”
樱桃一怔，笑道：“回夫人的话，有两年了。”
袁大夫人若有所思，“嗯”了一声。
“老爷来了。”另外一个内室的丫鬟叫桃花，低声的禀告袁大夫人。
袁大夫人看了樱桃一眼，冲樱桃挥挥手，“你下去做事吧。”
樱桃屈膝退了出去。
桃花欲言又止。
袁将军阔步走了进来，浓眉大眼，眉宇间有几分的戾气，称不上英俊，但让人看着有些畏惧。
原本的戾气在看到袁大夫人和摇篮里的郭婉月后，消失不见，他爽朗的笑道：“听说今天她淘气了？”
袁大夫人站起来微微福了福身，笑着给袁将军脱了外边的大袄，“下人又多嘴告诉你了？”
袁将军听不出袁大夫人的不满之意，点头笑笑：“月娥去找我的时候和我说的，这丫头，你生她的时候受了那么多苦，现在还不消停。”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袁将军脱了大袄就走到摇篮前，端详起熟睡的郭婉月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嘴边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袁大夫人借着放大袄的机会，恢复了常色，没人看的出来她刚才微怒的样子，她倒了一杯茶，递给袁将军。
袁将军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郭婉月身上移开，带着几分责怪对袁大夫人道：“孩子交给月娥就好了，你好生养着身子，大夫不是说了吗？你要休养，来日方长，你还怕孩子跟你不亲吗？”
袁大夫人知道袁将军是关心她，她压着怒气笑吟吟道：“我这不是没事吗？再说了，孩子不喜欢月娥，总不能由着她耍性子不吃奶吧，你想饿死她不成？”
袁将军哑口无言，半晌化作一声叹息，抿了一口茶，用粗糙的手指刮了刮郭婉月的鼻尖，“也不知道像了谁。”
袁大夫人哭笑不得，“你说咱们的孩子像了谁？这脾气还不是跟你一样？”
袁将军搔搔后脑，“是吗…”
袁大夫人啼笑皆非。
袁将军放下手中的茶杯，“你想请李大人来参加三姐儿的满月酒？”
“不是，”袁大夫人摇头，“李大人阴险狡诈，臣妾虽然不在朝堂，但也有耳闻。可是不请李大人来，他会不会在背后说什么？他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你和李大人交情不深不浅，不请他说不过去，不如送个请贴过去，来不来是他的意思，咱们请帖送到了，谁也不能说你什么。”
袁将军点头，赞成袁大夫人的说法，“起初我是不想请他的，你说的极是，不请说不过去，摆明了要和他对立…皇上年迈，御医说皇上今天又没进食…”
袁大夫人惊呼，“怎么会？这么说来…”
袁将军揽过袁大夫人的肩膀，“跟我没有关系。我是武将…”
袁大夫人贴着袁将军的胸膛，能清楚的听到他心脏不规律的跳动。
安耐住心里的害怕，袁大夫人故作镇定，把话题换了其他，“先生说咱们凡哥儿进步很大，玉哥儿不及凡哥儿，胜在勤能补拙，过了今年，兄弟二人可以去参加会试了。”
袁将军淡淡道：“千万不能夸奖凡哥儿，骄兵必败。袁府有我一个武将就够了，不要再添一个了。”
袁大夫人笑笑。
袁将军没有提及努力的玉哥儿，玉哥儿是死去二姨娘的孩子，从小养在袁大夫人膝下，袁大夫人对凡哥儿和玉哥儿是一样的。
即便如此，玉哥儿对她还是有明显的疏离。
凡哥儿志不在考取状元，而是想当一名豪侠。
年少的梦想总是美好的。
袁将军无情打碎了凡哥儿的梦想，不教凡哥儿习武，一心让他考取功名。
袁家没有爵位，凡哥儿和玉哥儿只能靠自己。
袁大夫人和袁将军说着无痛关痒的话。
“孩子没有取名呢，”袁大夫人晃动着摇篮，“爹和娘是什么意思？请个先生来，还是去庙里求签？”
袁府还有太老爷和太夫人，也就是袁将军的爹娘。
因为年事已高，太老爷每天养花怡情，太夫人却不肯完全放手中馈。
这点，让袁大夫人颇为头疼。
她和袁将军可以说是患难夫妻，可太夫人和她的关系比较糟糕。
凡哥儿也好，玉哥儿也罢，太夫人总能拿两个孩子在众人面前给她脸色，让她下不来台。
袁将军看在眼里，当面又不能驳了太夫人的面子，只好回屋哄袁大夫人。
袁大夫人能体会袁将军的难处，长此以往下去，怎么办好？
还有，月娥是太夫人找来的奶娘，却要毒害她的骨肉，要怎么才能让月娥自己呆不下去呢？
袁将军苦笑看着袁大夫人，“娘的意思自然是她和爹想名字，不过，皇后得知你生了女儿，说是要赐名给她。”
袁大夫人笑道：“岂不是更好？”
袁将军叹了口气。
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到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又是一次血雨腥风。
“哇…”郭婉月醒了，看着陌生的男人，吓了一跳。
“不哭哦，”袁大夫人好笑的看了一眼袁将军，嗔道：“你吓到孩子了。”
袁将军脸色一僵，袁大夫人生下孩子后，他是为了袁大夫人好，才不来袁大夫人的房里，听了太夫人的话，去其他妾室的房里睡…
难怪孩子见到他会觉得陌生。
袁大夫人温柔的亲了亲郭婉月粉嘟嘟的笑脸，指了指袁将军，“这是爹爹。”
郭婉月目光落在袁将军的脸上，被他脸上的胡茬吸引过去，伸手要他抱。
袁大夫人一怔。
刚才还认生呢，她说完袁将军是爹爹之后，竟然不哭了，还要袁将军抱。
袁将军眉笑颜开，从袁大夫人手中接过郭婉月。
郭婉月伸手想去碰袁将军的下巴。
袁将军躲开了，大笑起来，“你可不能碰，细皮嫩肉的，划破了，你娘饶不了我！”
袁大夫人瞪了袁将军一眼，兴许是她的错觉吧，这孩子怎么比她想得要懂事呢，“传到娘的耳朵里，我又要被说教了。”
郭婉月出生以来，太夫人没来看过一次，太老爷倒是每天都来看望，太夫人只喜欢凡哥儿和玉哥儿，三个孙女好像摆设一样…嫡出的孙女如此，庶出的…
袁将军自知理亏，讪讪然放下郭婉月，“你也别记恨娘…”
“老爷…”袁大夫人拉长了声音，“我要是记恨娘，早跟我爹说了。我能体会娘的良苦用心…”
袁将军闻言，欣慰的拍拍袁大夫人的肩膀。
袁大夫人说着口是心非的话，就是想让袁将军觉得亏欠她。
郭婉月躺在摇篮里，眨巴眼睛看着袁大夫人和袁将军。
现在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从两个人的对话，她算是听出来了，她现在这具身子的娘与婆婆——也就是她嫡亲的祖母不合，她祖母还不喜欢姑娘。
郭婉月纳闷了，同样是女人，为什么看不起女人呢…
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禀大老爷，大夫人，太老爷来了。”说话的依旧是桃花。
太老爷闻声走了进来，慈眉善目的看着袁大夫人，“你来了。”话是对袁将军说的，有几分的不满。
“爹。”二人异口同声道。
太老爷拄着拐杖，走到摇篮前，笑着看郭婉月，“孩子醒了，不闹人呢。”
郭婉月从太老爷的眼里看不到恶意，好像挺喜欢她的样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太老爷呵呵笑个不停，从腰间拿出一个拨浪鼓来，塞给郭婉月。
这是什么东西？
她没见过。
她有记忆开始，就是和五姨娘呆着后院的破房子里。
太老爷握着郭婉月的手，教她怎么摇晃手里的拨浪鼓，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好听极了。
郭婉月感受太老爷的温度，让她觉得心安，嘴巴咧开“咯咯咯”笑了起来。
袁将军和袁大夫人对视一眼，太老爷格外喜欢郭婉月，算不算是一件好事呢。
“我听说皇后有意给孩子赐名？”太老爷飘出一句话来。
皇后给她赐名？郭婉月再次吓了一跳，怔怔的望着太老爷。
这家到底是什么人？轮到皇后赐名？
“回爹的话，正是。”袁将军不卑不亢的答道，“皇后娘娘打算在孩子满月的时候赐名。”
“哦。”太老爷的声音没有一丝的喜悦，“你要记着，这不是皇家的恩宠。”
“孩儿明白。”袁将军恭敬道，“孩儿征战沙场数载，当上将军实属不易，不会让人戳脊梁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