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若是愿意吃，那欣旎以后天天都给老爷做。”
陆欣旎话落，餐桌上忽然又陷入莫名的寂静。
陆欣旎维持着笑眯眯的样子看着许博厚，许博厚神情略微僵硬，不看陆欣旎，陆欣旎的讨好和笑容就像是瞄错了靶位的子弹，怎么感觉都觉着别扭。倒是明承天，似笑非笑的看着陆欣旎，陆欣旎虽然没看他，但也察觉到了明承天的视线，莫名有种被针扎到的错觉，一时间如坐针毡。
“三夫人真是体贴三老爷，”又是明承天打破沉寂，可适才尴尬的气氛丝毫没有被缓解，只听明承天继续笑道：“看来三老爷不只有口福，更是好福气，能娶到三夫人这样知情达理的好续弦。”
不知为何许博厚的脸色更加僵硬了，他抿了抿嘴唇，明明刚被黑椒猪腿肉的油腻润色了的双唇，此时却是干涩无比：“让明大夫见笑了，欣旎，有外人在，休得做出刚刚那种小女儿的模样。”
许博厚的话才刚出口，就听明承天笑声渐大：“我是外人。”
似问，又似陈述，然后陆欣旎看到许博厚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嗅到了其间不同寻常的味道，陆欣旎微微眯眼，她怎么觉得，许博厚和明承天的关系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单纯的许家三老爷和许家家庭医生的关系。
明承天笑叹：“我确实是个外人，不过我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三夫人真心实意待三老爷，三老爷可不要辜负了三夫人的一番良苦用心。”
许博厚忙应着：“明大夫说的在理。”
听不太明白明承天和许博厚话中的机锋，陆欣旎心中暗暗打量着两人的神态，发现并无异样之后，收起心神，合计着何时提出自己的请求。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陆欣旎做不出奸盗之事，不过她准备这一桌子菜，确实是有事要请求许博厚的。
可明承天在场，有些话就不是能随便说的了。
明承天应该也是看出了陆欣旎眉宇间的犹豫，所以蹭过晚饭，他就起身告了辞。许博厚没有挽留，陆欣旎就更不想说些多余的话，所以两人送走了明承天，就双双回了屋内。
等丫头们把剩下的饭菜收拾妥当，屋里只剩了许博厚和陆欣旎，许博厚突然开口：“有什么事，说吧。”
“呃……”原来他也看出来了？自己表现的到底是有多明显！？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又是好酒又是好菜，能是小事？许博厚心下不由暗暗思忖。
“真的不是什么大事，”见许博厚明显不信任，陆欣旎不由强调了一遍，同时从怀里掏出一素白帕子，只一角绣着朵兰花，“老爷你看这帕子如何？”
许博厚怀疑的接过，用眼神仔细把陆欣旎打量了一遍，才缓缓垂头去看手中的帕子。
一开始并没看出帕子上的玄机，许博厚只随意点了下头：“还不错，这是你绣的？”
陆欣旎老脸不由一红，绣花她不行，绣鬼倒是有可能在行。
她俯身过去把许博厚手中的帕子翻了个个儿，闻到从陆欣旎脖颈处散发出的暖香，许博厚心止不住地猛跳了下。
陆欣旎指着帕子角落里的一朵寒梅：“老爷你这回再看。”
许博厚目光闪烁了下，赶忙垂头去看陆欣旎手指指着的位置，起先还有些心不在焉，等集中了注意力，反射性把帕子又调转回来，他这时才看清，帕子的一面是朵高洁的兰花，而另一面相同的位置上，却是一朵凛然寒梅，别说是见，许博厚从前听都没听说过这种绣法。
“这是你绣的？”许博厚回过神，又把刚才的问题问过一遍，只不过和刚刚不甚在意的语气相比，此时许博厚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陆欣旎不好意思的咳了下：“我哪有这个能耐，是盼夏，老爷觉得这绣功如何？”
“妙！妙哉！”许博厚连连夸赞。
陆欣旎会心一笑：“那老爷觉得把这帕子送到外面售卖如何？”
“你要倒卖绣品？”许博厚的声音立马就高了一度，态度也不似刚才那般好。
陆欣旎吞了口唾沫：“老爷不是也觉得这双面花卉帕子很精妙吗？那外界的人们也定然能有这个眼光，这么有市场的东西一定很紧俏，老爷不是同意了做些买卖吗？难道这个买卖还不行么？”
“你认为可行？”许博厚不答反问。
“怎么不可行？”陆欣旎也学着许博厚反问了句，“有卖点有市场有消费人群，怎么就不行了？”
许博厚看着陆欣旎的目光微变：“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见地，的确，这帕子确实是个好东西，但是，你原材料如何获取？”
“原材料……”是啊！原材料。布料是许家的，针线是许家的，什么都是许家的，这样绣出的帕子，注定也只能在许家的女眷中流传把玩而已。
陆欣旎放在膝盖上的手逐渐紧握成拳：“我们可以自己购买原材料。”
“怎么购买？”许博厚定定看着陆欣旎，“你应该知道，我没那个余钱。”
“让我出府，”陆欣旎猛地抬头，一瞬不瞬的与许博厚对视，“我保证在一个月之内赚足购买原材料的资金。”
许博厚摇头：“你是许家西苑三夫人，许家的家规是，女眷要谨遵妇道，不得擅自出府。”
“我不擅自出府，只要老爷你同意了，我就不算是擅自出府。”
许博厚还是摇头：“女眷出门，即使是二嫂，单单与二哥说了也是不被允许的，须得与大房支会一声，只有大哥点头，女眷出门才不违背许家家规。”
“那你去和许博达商量，他会同意的。”
许博厚听陆欣旎直呼许博达大名，忍不住皱了皱眉：“我觉得，大哥他绝不会同意你的请求。”
“为什么？”
“任何于西苑有利的事情大哥都不会允许我去做。”
“……”陆欣旎无言以对，有这样的大哥，也无怪乎许博厚这样不求上进。
“那难道就要错失这样好的机会了？”陆欣旎既是问许博厚，也是在自问，末了重重摇头，“不行！我绝不要这么好的机会流失！老爷，”陆欣旎重新对上许博厚的目光，“以后出门带上我好不好？我会化妆成小厮，我化妆的功力很强的，绝对不会让人认出我是许家三夫人，老爷，求你了。”双手握住许博厚的小臂，陆欣旎眼巴巴泪汪汪的看着许博厚，这副模样铁石心肠都该心软了，她就不相信许博厚的心比铁石还要硬。
许博厚确实有些微的动摇，但也仅是一瞬，他很快意识到陆欣旎在请求什么，不由沉下脸：“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若是你这些话被别苑的人听去，遭受到的惩罚可就不再是挨鞭子那么简单。”
陆欣旎吸了吸鼻子：“我知道，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老爷你为了咱们西苑啊。”
“难道你就没想过满足你的私欲？”许博厚也不傻，自然不会相信陆欣旎会如此大义，“你是真的变了，从前的你可不会如此爱财如命。”
“我哪有爱财如命？”陆欣旎不服气的弱声反驳，“我只是在为咱们的温饱筹谋。”
西苑是缺你还是短你了？
许博厚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却硬生生吞回了肚子，因为自打伍欣旎嫁入许家，西苑的钱粮常常被主院那边克扣得无以为继，岂是短了缺了四个字就能够概括的？
叹息一声，许博厚说：“是我对不住你。”
陆欣旎哼道：“老爷若真的觉得对不住我，那以后出门的时候就带上我，我发誓一定会为老爷挣下一份家业来。”
许博厚有些忍俊不禁，“是说你幼稚还是说你天真，一份家业就是那么容易赚来的？”
“幼稚和天真是一个意思，老爷你用词欠妥。”陆欣旎鸡蛋里挑骨头，“你不让我试试怎么知道我就不能挣下一份家业？”
“你是女人。”
“女人就不能挣下一份家业了？”
“只有穷到极处的女人才会去从商，从商对于女人来说既不体面也有损于名声，我许博厚的夫人还不至于到大街上给穷苦百姓们卖笑。”
许博厚这话说的就有些严重了，什么叫给穷苦百姓卖笑！？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陆欣旎强忍住冷笑的冲动，她尽量和许博厚平心静气道：“老爷，你这想法就不对了，活在这世上，为官也好，从商也好，种几亩良田也好，大家各凭本事去赚钱，谁也不分高低贵贱，自己活得好才有资格去指摘别人。”
许博厚脸色很差，皱着眉似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反驳陆欣旎，可是陆欣旎说的话又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半晌他也只能皱着眉抿着唇，一副要怒不怒的样子。
陆欣旎心中叹气，得了这么个便宜老公，她上辈子可真是积了大德了！
“老爷，这样吧，咱们今天都有些急切了，你且想想我的提议，我也想想你的意见，咱们互为综合一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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