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如诺留下一副画卷,便没了踪迹。西奉先几乎发狂,派了人翻天覆地的在南城搜寻。然而此时的消失,一如十五年前一般,如何都寻不到了。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这是怎样的情深缘浅,又是怎样可悲的缘分啊。可这不羁的江湖女郎又如何能够与王公贵族相伴长久呢,那些污浊的诡谲的东西,终是不属于凌如诺的。
西奉先细细摩挲着泛黄的画卷,神色悲怆。那画卷是西奉先与凌如诺初遇时,西奉先送给凌如诺的礼物。画卷被收藏的很好,只是卷面因摆放时间过长而变得有些发黄。
展开画卷,只见青山绿水间,有一容貌清丽绝美的女子,逍遥惬意的骑在骏马上,嘴角挂着一摸清傲的笑。
西奉先的画功极好,凌如诺的一颦一笑,都勾勒的生动无比。
西奉先翻过卷面,画卷背后还留下了娟秀的字:斯人已逝,望君莫念。
西奉先颓废的坐在身后的椅子上,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心房。自己最重要的女人,真的离开了。西奉先指尖收拢画卷,将它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就像抱着凌如诺一样。西奉先喉咙深处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哑,泪如涌下。他争大半辈子,斗了大半辈子,找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再次遇见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可她又在转眼间消逝不见。
青年男人看着自家王爷抱着画卷已经站了几个时辰,像座石像一般一动不动,不由得焦灼起来。他们已经在苏府停留了三天,寻了大半夜的苏简刚从外头回来,且白沐医师交待的血也没有送回西凉,若再这般耽搁下去,出了大乱子,他们这些小喽啰又如何能够担待。
青年男人叫庄河,父亲是先帝身边的带刀护卫,而西奉先与庄河父亲又是故交,自父亲死后便跟在西奉先身边,西奉先待他极好,脾气有些傲慢是理所当然的。
“王爷,苏四小姐回来了,您是否现在就启程?”庄河硬着头皮问道。
西奉先手指动了动,抬眼看了一眼庄河,嗤笑道:“苏四小姐?呵,她可是西凉王府的郡主,西千绯!”
庄河立刻尊敬的点头答应,默默的听着西奉先交待的命令。
“收拾收拾,启程吧!”
(注:以后苏简正式更名为西千绯,下文都会以西千绯自称。)
西千绯怔怔地站在湘灵院里。找不到华敛安,她在念绯小筑里浑浑噩噩的待了许久。她想回来再看看凌如诺,问一问自己的娘亲,问一问为何要让她去偿还母亲留下的债,问一问是否凌如诺也恨着她。
可是当她回来的时候,凌如诺早已不在了。多年来她一直渴望凌如诺的笑,温暖的笑,母亲对孩子最亲切的笑。可是,每次凌如诺的笑,总是那样淡淡的,巨大的疏离感几乎压的西千绯喘不过气。然而现在想来,这些都是有源头的。因为她,本就不是凌如诺的孩子。
“简儿……”正当苏简呆愣之际,苏宁却怜爱的喊了一声。
西千绯回过头,见苏宁袅袅的现在院门口,便立刻扑到苏宁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苏宁一边安抚,一边说道:“好妹妹,你昨天跑哪里去了?”
西千绯哽咽道:“宁姐姐……我不是娘的孩子……娘说,娘说我是王府的郡主,要我跟着他回王府……宁姐姐,救我……救我……”。
苏宁心疼的看着西千绯湿漉漉的脸,看到昨日的情形,苏宁大概也猜到了几分,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太大的惊讶。苏宁很快的冷静下来,说道:“既然你不想去,姐姐便帮你逃,可是你却要遭受极大的苦楚,你可愿意?”
西千绯惊喜的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答应苏宁,王府侍卫却已到了湘灵院,在门口语气冷漠道:“郡主,该启程了。”
西千绯抬起头看着神色冷漠的护卫,并没有做声。
“侍卫大哥,”苏宁笑着,走近侍卫的身旁,将手上的玉镯褪下来塞到侍卫的怀里,“能不能通融一下,想必她一去我们姐妹二人再相见便难了,我还有些话要嘱咐她,很快就好。”苏宁的容色本就出色至极,现下更是放低了姿态低声恳求,美人眼眸波光粼粼,楚楚可怜,饶是再硬气的男人,也不忍心去刁难。
侍卫沉默着,却转身朝外走去。西千绯见机飞身而起,一记手刀击晕了侍卫。
“宁姐姐,走!”来不及向苏宁部署,西千绯立刻拉起苏宁的手朝外跑去。然而她们刚跑出去,苏安亭安排的护卫便已察觉,立刻招了大批护卫涌了过来。西千绯击退最前面的几个护卫后,正准备带着苏宁离开,然而西奉先却已赶来。西奉先趁机将手上的玉扳指射出,使得西千绯单膝跪地。眼看情况越发不利,苏宁即刻扶起西千绯,朝着西奉先身后惊讶的喊了一声,“三夫人?!”
西奉先自然惊喜万分,扭头就往后看。而西千绯抓准时机,凌空一脚踹上西奉先的腹部,而后招式凌厉狠辣的击退围过来的护卫,趁着这个空挡,西千绯飞快的掠起苏宁,身子轻盈的飘起,转瞬就跃上墙头,奔逃起来。
“追!追不到她提头来见!”西奉先烦躁的一脚踢开搀扶着自己的庄河,望着西千绯离去的方向,声音冷冽像锋利的匕首,神色却是罕见的肃杀。
护卫赶紧起身追寻,一大批护卫中不乏有轻功卓绝者,循着西千绯离开的方向追了不久,便追了上去。此时,西千绯已经跑到了湖泊的边缘,念绯小筑与她只隔了一座木桥的距离。西千绯正准备飞身跃过木桥,直达小筑时,那大批的护卫却已分毫不给她机会,团团将她围住,一个个拔剑相向,毫不留情的与西千绯对峙着。
西千绯自然不肯束手就擒,左手从脚边抽出另一把短剑,两手同时使用短剑,招式狠辣,竟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拼命的打法竟一时间逼得那些护卫无法将她拿下。
西奉先从外围突袭而来,内力雄厚的一掌朝着西千绯席卷而来,西千绯防不及防,被西奉先一掌击退数米,而那些护卫动作更加迅速,立刻将西千绯架住。
“把她押进马车,带走!”西奉先冷眼说着。
西千绯脱力的跪坐在地上,远远的看着念绯小筑,泪水夺眶而出。苏宁身为苏府嫡女,苏府的护卫却不敢对苏宁太过不敬,因此苏宁却可以行动自如。西千绯紧紧抓住苏宁的手,“宁姐姐……你好好的待在这里……我的师父很快就会回来……宁姐姐……”
“简儿……简儿!”苏宁喊着,立即回头看着西奉先,“王爷!王爷做事为何这般不留情面?”
西奉先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便说道:“不想连累苏府,你休要多管闲事!”
“我若是不让王爷带走苏简,难不成王爷还要杀人灭口吗?”苏宁拼尽全力护住苏简,和西奉先对峙着。
“哼!”西奉先懒得多说,直接命令护卫动手。西千绯惊恐的摇着头,试图做些无力的挣扎。
“宁姐姐!”苏宁终究被护卫架住,动弹不得,西千绯惊呼。
西千绯深知今日是逃不掉了,于是慢慢的放开紧抓着苏宁的手,说道:“宁姐姐,你要好好的待在这里,我一定会回来的!”
西千绯被护卫拉扯着上了马车,绑住了手脚。马车外围是藏青色的。里面很是简朴,但却舒服。马车外面围了许多西奉先方才召集的暗卫,西奉先的马车紧跟其后。
西千绯跌坐在马车上,失控的泪水轻轻的流下。这一刻,她对西奉先的恨意无比的深厚。若不是他,她又如何会遭遇这样大的变故;若不是他,她又如何会离开南城;若不是他,她又如何能与苏宁、华敛安分离。可是这般让她恨之入骨的人,却是她的生身父亲。
“出了南城吧?”西奉先将画卷收在一个木制的盒子里,转头问向一直沉默的庄河。
“是,”庄河停顿了几秒,然后说着:“一刻前出的南城,现在进入青桑,穿过青桑,就可以直达衢州,接着就可以到达西阳城了。”庄河清晰的回想着进城路线,然后简单的复述给西奉先。
衢州,西奉先在心里默念,便是衢州,令他和凌如诺,彼此产生了难以修复的裂痕。西奉先想到这里,眼眸里投射出一抹冷冽凶残的光,好不容易让言绯永远的消失,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西奉先怎么也没有料到,一次就有了这个孽种。
“在前面的酒肆歇歇吧。”西奉先看着人来人往的官道,疲倦的说道,“顺便看看西千绯怎么样了。”
暗卫看着西千绯面容憔悴,顺手解开了绑着她手脚的绳子,扶着她下了马车。按照西奉先的吩咐,暗卫端来了可口的饭菜给她。
“郡主,从这里到西阳还有段路程,还是吃点吧。”
西千绯抬眼看了看暗卫,冷冷一笑,活动活动麻木的手腕,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王府的暗卫大都在休息,但西千绯身边依旧还是有两个暗卫守着。
西千绯吃着吃着,突然皱起了眉头,捂着肚子虚声说道:“我要去恭房。”
请示过西奉先后,两个暗卫带着西千绯去了酒肆恭房。西千绯停了下来,转身的一瞬间袖子锋利的短剑一闪而出,快速的扎破暗卫的胸膛。
另一位暗卫动作倒是机敏,立刻阻止西千绯。西千绯扣住暗卫的手腕,以肘带腕,毫不犹豫的刺破暗卫的胸膛。顾不得暗卫炙热的血喷洒在自己的脸上有多么的不适,西千绯抓住机会立刻跑了起来。
跃上酒肆的屋顶,西千绯挑着人多的地方跑去。正打算跳到另一间屋顶,西千绯的脚却被飞身上来的庄河抓住,用力一扯,西千绯猝不及防的摔落下来。
“如何不跑了?”西奉先看着躺在地上的西千绯,嘲讽道。
西千绯默不作声的翻身而起,回身平崩,一招截剑刺伤离她最近的几个暗卫,而后并步直刺,朝着西奉先发起了攻击。
西千绯全然不顾防守,手中的短剑神出鬼没,防不胜防。然而西千绯本已受伤,适才逃跑,早已精疲力尽了,猛烈的攻击维持不了多久,便被西奉先攻下。
西奉先用力捏住西千绯的下颚,道:“若不是你还有点用处,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西千绯扭头挣脱西奉先的桎梏,冷冷一笑,“我不会给王爷杀我的机会的!”说完,立刻抽出靴中暗藏的短剑,毫不犹豫的刺入腹中。
鲜血一点点染红西千绯素色的衣衫,西千绯开心的笑了起来,她朝天空缓缓伸出手来,轻轻呢喃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