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诸菲看着面前神色空洞,身体极度虚弱的姑娘,无奈了叹了气。
她本是青桑城中的坐馆大夫的女儿,从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对医术自有几分造诣。可是昨天,一位俊美而尊贵的中年人,将她请到了马车上,并付给了父亲不可估量的钱财,只为救这个姑娘。诸菲从小被灌输的理念就是救死扶伤,虽说要随同伤者前去西阳,诸菲还是答应了。
“小姐,你可别乱动,不然伤口又会裂开的。”看着西千绯要起身,诸菲连忙按住她,柔声劝道。
西千绯却不顾,强自起身坐了起来。西千绯掀开车帘,看着外面已经发亮的天。
“过了多久了?”西千绯问道。
“嗯?”诸菲一怔,便立马回答道:“从我来的那天起,已经三天了。”毕竟是这几天以来西千绯第一次开口说话,诸菲自然感到错愕。
看着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医女,西千绯冷声道:“你不该来的。”话刚说完,马车骤然停下,西千绯一个踉跄撞上马车坚硬的一角。
“啊!”诸菲惊呼,“你没事吧?”
“郡主,王府到了。”外面传来毫无温度的声音。尊敬的话语,却没有任何尊敬的意思。跟着西奉先的暗卫谁不明白,西奉先对西千绯的态度是极端恶劣的,若不是因为世子的身体,定然早处理干净了。未入王府,却已失去了最大一层保障,西千绯以后在王府的日子自然不言而喻,那些暗卫当然不可能浪费力气去讨好她。
诸菲皱了眉,虽然不满侍卫的态度,然而一向谨慎的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小心的扶着西千绯下了马车。
苏府再如何布置精巧别致,与王府比起来也只得望尘莫及。西凉王府宏伟贵气,规模格局可见一斑,可天潢贵胄所居之地总是带着沉沉的肃杀,让人无端的压抑。
西千绯不以为然,毫不在意的看着眼前的宅邸。相对于住宅的震撼,王府远没有念绯小筑给她带来的震惊大。华敛安如此随意放纵的人,对西千绯自然是什么奇珍异宝都供上,这般的阵仗又如何让西千绯动摇。
反倒是身边的诸菲,虽为人稳重,可依旧被吓到了。诸菲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来到了平日里听戏文唱着全是传奇、美谈的西凉王府。
王府大门外涌上来许多人。穿着端庄大方的贵夫人站在最前端,左边站着一位装扮精致、容颜堪比苏宁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而贵夫人的右边是一位一身驼色衣裳、英气挺拔的少年。贵夫人的后面便是一位身材丰韵、妖娆妩媚的夫人,身旁还跟着一个眉眼精致却眼神冷漠的姑娘。接着便是是一大堆整齐有序的婢女。
远远看着府门口的人,西奉先几天来都紧绷着的脸扯出一丝笑容来,立刻朝着他们走近了,絮絮的说了一些话,言谈期间,还拍了拍穿驼色衣裳的少年。西千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且说,眼前的一幕,本与她毫无任何关系。
西千明很是欣喜西奉先的归来,问安交谈之时却捕捉到,在府门口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眼神冷冽的姑娘。不是西千雪的容颜精致,大家闺秀,美丽倾城,不是西千樱那让人窒息的瑰丽,冰冷清美的容貌。准确来说,她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美人。西千绯的五官很立体,身姿很挺拔,一眼看过去就能分辩出与平常大家闺秀的区别。那是一种很显眼的气质,孤傲,不羁,还有叛逆。竟让看惯了闺阁千金的西千明感到讶异。
西千绯冷漠的看着西千明,西千明盯着她已经盯了很久。那炙热的目光不得不让西千绯皱起眉头。
“父王,她便是千绯?”西千明触及到西千绯抵触的目光,立刻收回视线,向西奉先问道。
谈及西千绯,西奉先的脸顿时冷了下来。漠然道:“嗯。”
西千明的眸子徒然增添了一抹欣喜,笑着说道:“真是一个很特别的妹妹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西千绯投去。那一干目光里,有探究、打量、好奇、质疑、还有鄙夷与蔑视。这样恼人的目光西千绯早已料到,然而她没有料到的是,西千明看过来的目光竟是那般的温和与殷殷欢喜。西千绯低下头嗤笑一声,应该是欢喜她来的,她一来,自己身缠多年的恶疾不是得以解脱了。
“杜唯康!”西奉先喊着早已恭候的王府管家,吩咐道。
“王爷。”杜唯康很快走到西奉先身边来,弓着身子侯道。
西奉先瞥了一眼远处的西千绯,道:“让她住进西阁楼的厢房。派人好好看着她,她可不是什么善茬。”
杜唯康会意的点点头,立即安排下人去打扫。妩媚的夫人眉头却是不留痕迹的一蹙,眼珠子精明的转了几圈,而后又有些明了的笑笑。原来是个空头郡主,她还以为,西千绯一来,西千樱的地位会更加会岌岌可危,原来是她杞人忧天了。
西奉先处理好西千绯的事务,便领着一干人等入了王府。
正妃与侧妃都住在东南处,西千明、西千雪、西千樱却住在北苑,侧妃原以为西千绯也会住到北苑去,没想到却住进了西阁楼。西阁楼已经空置十年之久了,且在王府位置较为偏僻,看来她真是多虑了。
“郡主,进去吧,王爷与王妃,都在正殿里等着你呢。”杜唯康走到西千绯跟前,温厚有礼的说道。
西千绯有些吃惊的挑了眉头,她以为王府里人大多趋炎附势,没想到这个管家却是个特例。
西千绯深吸了一口气,抓着了诸菲的手。迈起脚步,终于跨进了西凉王府。
布置恢宏贵气的大厅里,坐满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
迎面走进去,一位保养良好却威仪十足的女人正襟危坐在正前方,西奉先位于其次,接着是正妃,侧妃。西千明坐在另一侧,而西千雪与西千樱分别站在正妃侧妃的身旁。
西千绯迅速的扫视一边,目光转了几圈,最终落到正前方那个坐着的女人。那女人早已年过五旬,但光滑洁净的脸上却没有留下过多的皱纹。身着翡翠色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绾着一个简单的低髻,发髻上插着九凤绕珠赤金缠丝珍珠钗,坐落大方。看似平和的目光却时不时的散发出无形的威严来。
这便是西襄太妃。
在先皇生前,皇后只是个摆设,既无先皇的宠爱,也无滔天的权势。当时,权势最大的是淳贵妃,也是此时皇上的生母。最得宠就是这西襄太妃,但她并不是西奉先的生母。西奉先的生母是一个大将军的嫡女,身体娇柔,生下西奉先后便撒手人寰。先皇皇子众多,西奉先只不过是其中不显眼的一个。西奉先在皇宫坚强的长大,后因能力出众才得先皇赏识,后来便养在西襄太妃宫里。西襄太妃待西奉先极好,在争夺皇位之时更是极力护住了西奉先一条性命。因此,西奉先极为尊重西襄太妃。
“郡主,”杜维康现在西千绯身后,一一为她介绍道:“这位是西襄太妃,这是王妃,也就是您的母妃。旁边的,是王爷的侧妃。”
西千绯对着西襄太妃遥遥一拜,“千绯见过太妃,太妃万福。”她稍微侧了身,拜见了王妃与侧妃。
西襄太妃眉目含笑,只说了一句“回府就好。”然后指了西千明身旁的座椅,又道:“既然受了伤,就坐下休息吧。”
“是。”西千绯应了声,被诸菲搀扶着坐下。
西襄太妃看着底下神色各异的众人,又看了看脸色不太好的西奉先,说道:“礼佛的时辰到了,你来佛堂一趟吧。”
西奉先携着西襄太妃去了佛堂,留下一干满脑疑问的人。
“她是谁的孩子?难道是凌如诺那小妮子的?不该呀!”一入佛堂,西襄太妃便问道。
“她不是凌如诺的孩子,但却是凌如诺养大的。”提及到凌如诺,西奉先的神色便有着萎靡。西奉先顿了顿,又道,“她是言绯的孩子。”
“言绯?”西襄太妃有些讶异,看着西西奉先平和的眸子里立即浮现出压抑的愤怒与恨意,不由得皱了眉头。
“言家,言家难道还留着言绯这一条漏网之鱼?”西襄太妃开始回忆往事,“那这个孩子又怎会落到凌如诺手里?”
西奉先慢慢道来,“当年的言绯是个替死鬼,言老爷子这般精明,如何甘心让言绯死?那时,凌如诺碰到了言绯,并将她带到了南城,一直照顾她的生产。言绯早知言家出事,直到生了孩子之后才因寻仇而死。”
“原来如此。”西襄太妃了然道,“既然孩子找来了,那就趁早上奏,入皇家宗庙,将身份刻入宗谱。反正你生性多情,想来皇帝也不会多疑。”西襄太妃收回投在西奉先身上的目光,交待道。
“儿臣尽快去办。”
“奉先,”西襄太妃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说道:“过去的早该过去,万不可因为故人而做出不该做之事。现下虽是太平盛世,可你位高权重,千万别让人握了把柄。”
“是。”西奉先心一惊,却不动声色的尊敬的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