皊京与南城是大不一样的。南城的宅子大多依水而建,白墙青瓦配上碧水青山以及悠长石板路,房屋翘檐广窗、门庭开阔,木制的建筑无不富含着细致和清雅之态,最是别致文雅诗意盎然。然而皊京城的房屋建筑却是整齐划一,布局严谨,繁华中透着股庄重来。
皊煌国信仰佛教,光是皊京城便坐落了许多著名的寺庙。皊京的皇宫内宫殿建筑布局沿中轴线向东西两侧展开。红墙黄瓦,画栋雕梁,金碧辉煌。殿宇楼台,高低错落,壮观雄伟。朝暾夕曛中,仿若人间仙境。
西奉孑特意为苏宁赐了一宫殿,名为落宁宫。落宁宫本为玉彩阁,乃贵妃刘氏之住所,然刘氏妇容有亏,品行不端,被西奉孑贬为美人,赐居冷宫。玉彩阁离西奉孑居住的寿和宫极近,是众多妃嫔眼红之所。玉彩阁本就富丽堂皇,换为落宁宫之后,更是奢华无比——宫殿黄琉璃瓦顶、青白石底座,饰以金碧辉煌的彩画,殿内沥粉贴金,五彩重施,乃寻常宫殿不可比拟。
苏宁不安的躺在床榻上,神色疲倦而惶恐——这已是她入宫第五日,这五日里她按规矩拜见了太后、皇后以及各位妃嫔,封妃的圣旨早已传达,她已经毫无疑问的成为了西奉孑的后妃。自跟着西奉孑回宫,西奉孑虽然很是关心苏宁,可却从未在落宁宫内留宿。苏宁不想猜测西奉孑这般做的缘由,也猜不透。
“小姐,”芜月从殿外进来,伏在床边对苏宁说道:“陛下来了,您快起身接驾吧。”
苏宁皱起眉头,“这么晚了竟还过来?”苏宁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霎那间变得苍白起来。
芜月与苏宁想的八九不离十,看着苏宁的模样,芜月也无措起来。
苏宁强迫自己起来,整理好着装,便迎了出去。西奉孑身边只跟了得力的太监,随从很少,一路过来的动静也很小。苏宁远远的朝着西奉孑行礼,头垂的有些低。苏宁并不愿意西奉孑瞧见自己的脸色,依西奉孑的城府,一眼便能看穿苏宁的所思所谋。
“起来,”西奉孑扶起苏宁,温柔的说道:“你与朕独处时不必多礼。”
“是。”苏宁乖巧的起来。“这么晚了,陛下不在寿和宫休息,来这儿作甚?”
西奉孑一边牵着苏宁进殿内,一边说道:“想着你初入宫中,不太适应,便来陪陪你。”
苏宁熟练的给西奉孑奉茶,头也不抬的说道:“陛下日理万机,明日还要早朝,现下已晚,陛下应在寿和宫歇下了。”
西奉孑停住了喝茶的动作,缓缓放下茶杯,看着苏宁道:“你不愿意朕来?”
苏宁的头仍是很低,一言不发。
气氛慢慢在空中凝固,在一旁侍奉的芜月不由得屛住了呼吸,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敢为苏宁说一句话。
西奉孑捏住苏宁的脸,目光犹如利剑般锋利尖锐,与他那张书生气的脸庞迥然不同。苏宁本以为西奉孑不会再来,早已洗漱好准备歇下,脸上施的脂粉被洗净,发髻也散落了下来,此时面若芙蕖、清雅如仙。
“你是在怨朕将你带进了皇宫?”
苏宁依旧不语。
“回答朕!”西奉孑低喝道。
苏宁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西奉孑猛地松开了苏宁的脸,站起身来,猝不及防的将苏宁打横抱起,朝着发愣的芜月喝道:“还不滚出去?”
苏宁下意识的想挣脱,可是对上西奉孑警告性的目光之后,缓缓收起自己准备挣扎的手,任由西奉孑将自己抱到床榻上。早有婢女识相的将殿内的蜡烛灭了大半,昏暗的光线只够苏宁辨别西奉孑的位置。寂静的大殿只能感受到西奉孑的呼吸声,苏宁整个人紧绷起来,身体僵硬而冰冷。
西奉孑缓缓褪下自己的外衫,将丝被盖在苏宁的身上,而后自己躺下来,轻声说道:“睡吧。”
苏宁侧过头,身旁的帝王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副入睡的模样。平日里西奉孑的双眸虽温和,然而总是时不时流露出一个帝王具备的杀伐与威慑,让人看着总会敬而远之。现下闭上了眼睛,书生般俊秀的面容便更加的柔和。岁月似乎太会偏袒西氏一族,西奉先、西奉孑两兄弟虽已渐入中年,然而容貌依旧出色耀人。
苏宁缓缓坐起身,脱下了自己外衣,将复杂繁重的发髻垂下,静静的睡去。
落宁宫一夜安眠,而花疏秦却并不好过。自花疏秦入宫,便被封为昭仪,而后晋为秦妃,这样的荣宠,整个宫中也是找不出一位妃嫔可比拟的。然而苏宁却是被西奉孑已宁妃的位份带回来的,自回宫西奉孑便再也没有来过玉溪宫,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苏宁的出身在这宫中算是低微了,加之花疏秦清楚苏府西泠一事,心中更是对苏宁无限鄙夷。满腹的委屈和嫉妒在暗夜里慢慢发酵,使得花疏秦的恨意愈发浓烈。
“娘娘,您该休息了。方才奴才来传话,陛下今日已经在落宁宫歇下了。”花疏秦的贴身婢女将披风披在花疏秦单薄的肩头,心疼的说道。
花疏秦慢慢转过头看着自己自小长大的婢女,怔怔的问道:“陛下是不是不会再来玉溪宫了?”
“怎么会呢,”婢女岚儿安慰道:“陛下是最宠爱娘娘的,现下在落宁宫不过是图新鲜罢了,娘娘聪慧貌美,又是西凉王妃的妹妹,陛下怎么会不来呢。”
“聪慧貌美?”花疏秦呵呵一笑,笑的嘲讽又悲凉,“苏宁可比我聪慧貌美多了,陛下向来不是重色之人,而苏家又不是什么权臣之家,陛下怎会这般对苏宁上心呢?”
花疏秦皱着眉头,思考了许久,随后写下了一封书信,“你把这封信交给西凉王妃,连夜送出宫。”
“娘娘这是要查宁妃?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了?”岚儿有些疑惑的问道。
花疏秦摇了摇头,说道:“绝不会这么简单,一定有什么猫腻。你快去办吧。”
岚儿拿些书信退了下去。整个大殿便只剩下她一人,宫殿内烛火摇曳,照的花疏秦的脸阴沉恍惚。
一夜过去,西奉孑留在落宁宫用早膳。苏宁为西奉孑盛好粥,规规矩矩的在一旁侍奉着。看着恭谨冷淡的苏宁,西奉孑放下餐具,一把将苏宁按在身旁的座位上,说道:“这些交给奴才做就好了,不用你亲自动手。”
苏宁低垂着头,应声道:“是。”
“过些时日会举办宫宴,到时苏家贵为皇亲国戚,自然会来,苏老夫人也会过来。”西奉孑说道。
苏宁抬起了头,静静的看着西奉孑,心中却是五味陈杂,问道:“西凉王爷的家眷可会来?”
“会。”西奉孑很是利落的回答了她。看着苏宁眼中暗藏的关心,西奉孑问道:“怎么,你在想现在的西凉三郡主的处境?还是你早得知她处境堪忧,想伸出你的援助之手?”
苏宁抿着唇,一语不发。
“据朕所知,她是你在苏府最喜欢的妹妹,你十分爱护她。可如今她在王府过的委屈,你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很难受吧?”西奉孑继续说道。
“陛下,您是在讥讽臣妾吗?臣妾的事情,不劳烦陛下关心了。”苏宁冷冷的说道。
室内的气氛陷入了凝固状态,在一旁伺候的奴才大气不敢喘,生怕西奉孑将气发在自个儿头上。
然而西奉孑却没有生气,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温雅和暖,他慢慢说道:“朕只是想帮你而已,何必这般敏感。你告诉朕,苏简的生母是谁,为何会在苏府长大,朕便准许你对她提供帮助。”
“这些问题,西凉王爷应该对陛下说的清清楚楚了,陛下何必又再来问臣妾。”
“你只需要回答朕就可以了。”西奉孑语气冷了下来。
苏宁抬头认真的看着西奉孑,说道:“简儿确实是在苏府长大的。可至于她的生母是谁,家父也不知道。而养大简儿的三夫人,也甚是神秘,她并不是苏府的三夫人,不过她却是西凉王爷的旧识。臣妾就只知道这些,若陛下还想知道的更详细,可亲自去问问王爷,或者让臣妾与小妹见上一面,臣妾问问小妹便能明了。”
西奉孑笑了,十分欣赏的看着苏宁,“朕便如你所愿,宫宴之日安排你们单独见面,那是爱妃务必要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才行。”
“臣妾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陛下放心。”苏宁起身,优雅的朝着西奉孑施了一礼。
西奉孑伸手扶起苏宁,“朕下朝之后便来看你,好生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