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霞剑法练得正兴起,满头大汗的吴忧察觉有一人正飞速赶往自己所在之处,知晓定然是师傅季通玄,连忙收了手中长剑,准备向季通玄行礼。
“今日是本门弟子试炼之日,为师轮值凌霜一脉监试,但为师所炼丹药将于近日出炉,怕是不能离开云动峰,你就代我去一趟吧。”季通玄三两步跃上山巅,以一个极为出尘洒脱的姿势落在吴忧面前,也不等吴忧行礼,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吴忧闻言一愕,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应承下来。
弟子试炼虚合门每年一度,是弟子们证明自己实力的时刻。
达到某些标准的弟子,可以晋升自身等阶,比如从入门弟子晋升到普通弟子。
而在试炼中表现突出的弟子,能够得到额外的丹药、功法以及法宝等资源,这些资源对修行多有裨益。
万一有幸得到副门主、门主,甚至尊老的青眼,也很有可能成为他们的亲传弟子,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弟子试炼事关自身在虚合门的地位和权利,每一位弟子都会尽力在试炼中表现,以求获得师长的认同,得到更多的修炼资源。
吴忧本身参加过三届试炼,最终在最三届成功地从入门弟子“晋升”为杂役弟子。
想起过往,吴忧面色有些发红,却也没有当年那般无地自容。
如今的他有着炼体七重修为,好赖在三年弟子中也算是佼佼者,当然不会再因为杂役弟子的身份而被人耻笑,也不会自卑到不堪和他人相处。
只是,现在季通玄让他做弟子试炼的监试,吴忧觉得自己万万没有资格。
虽说弟子试炼有着固定的标准,都是硬性的,基本不需要主观判断,监试一职观赏性大于判断性,但他毕竟是个弟子,而且炼体七重修为放眼整个虚合门处于中下位置,要做监试,只怕是难以服众。
他虽然渴望着能离开云动峰,向从前羞辱欺凌过他的人展示下自己的新生,但这监试的帽子太大,吴忧不知道自己戴不戴的动。
要知道,监试等同于三年大比上的裁判,和一脉领袖平起平坐。季通玄既然轮值凌霜一脉,那他就要和赵子敬一起评判众弟子的表现,这着实让他有些惶恐。
三个多月前,他还不过是赵子敬送上演武台的一枚弃子。三个多月后,他要和心目中冷酷无情也恨得咬牙切齿的赵子敬共坐评判台,吴忧光是想着总觉得有说不出的别扭。
尽管他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将赵子敬踩在脚底下,但很显然现在的他没有这能力。
眼下,要他和赵子敬比肩,吴忧完全没有准备好,更没有底气。
吴忧不知道季通玄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把如此重任交给他,双唇张开了数次,又闭合了数次,想说什么问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问什么。
“不要担心,监试而已,不过是过过场子点点头,以你的能力足够了。”
季通玄看出吴忧脸上的忧虑,笑着抚了抚他的头,说道:“当然,这次让你去凌霜一脉做监试其实还有另外的理由。虚合门习俗门主以上收徒虚开纳徒大典,你入我门下已三个多月,纳徒大典却因为师太忙一直未办。老实说,为师不喜那套繁复礼节,并不打算办什么纳徒大典,但你是我亲传弟子的身份总得告知门内所有人。这三个多月来,你我皆没有出峰,别人也不知我收了你这么个徒弟。今日要你出峰做监试,就是让你自己告诉门人,你现在是我季通玄的亲传弟子。”
季通玄说的平平淡淡,吴忧却是听得心潮澎湃。
很显然,季通玄是要为他正名,是打算帮他撑腰让他出一口恶气
尊老的亲传弟子,在虚合门所有弟子中辈分最高。
按照门规,他现在完全可以和现任门主赵子敬平辈相称,喊一声“师兄”足以,而不用再称呼他为“门主”或是“师尊”。
而其他弟子,除去一些尊老的亲传弟子,即便入门比他早个十年八年,修为高他十重八重,也必须称呼他为“师叔”。
三个多月前的杂役弟子摇身一变成师叔,绝大多数弟子见了都必须恭敬行礼,何尝不是一种威风。
而且,有了师叔的身份,随便教训下后辈,只要不闹得动静太大,根本没人敢奈他如何。
更何况,他还有着监试的身份,这个帽子够大,大到让他可以随时借机发飙,就算赵子敬想安抚,也得看他愿不愿意给面子。
“最近我看你练剑之时,总是意有所指,剑锋所向过于极端,有违散霞剑法的开阔,想来是心中有结。有结就需解,为师知晓你这三年多来在虚合门受了不少委屈,今日准你出峰,便是让你去做一个了断。”
目光远眺远处只露出半个山头的凌霜峰,季通玄面色复杂,他不敢确认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他必须要这么做。
吴忧近三个月的卓越表现他看得清清楚楚,也让他更坚定地相信吴忧是虚合门未来最为璀璨的那颗星辰。
战场之中有弃车保帅之策,而吴忧在门内所受的屈辱不是说放就能放的,那他只能让吴忧去自己消弭这些仇恨。即便因此会让门派,至少会让凌霜一脉鸡犬不宁,他也必须放手让吴忧去做。
就好像当初赵子敬把吴忧当成弃子送上演武台一样,有时候为了保全某些重要的东西,就必须得舍弃些什么。
“但你也不要做的太过分,毕竟都是同门,念在同门之谊,出手莫要过于狠毒。你终将是云中之龙,没必要和地上的蝼蚁过度计较。这云动峰是虚合山内最高峰,你天天在山巅修炼,也该明白站得高看得高,心胸开阔,方能成就云蒸霞蔚的大气象。”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执念于那些不如意,只会让自己沉沦。海之大,在于容纳百川;地之大,在于包罗万象;天之高,在于它以万物为刍狗。以你之才,应该翔于高空与天争高,希望你能明了。”
“今日出峰,希望你将一切心结解开,莫要再执迷于过去。否则,以你现在的状态,不出多久,便会走火入魔。我可不愿看着我唯一的弟子走上歧途,相信你也知道苦尽甘来不容易,若是自己葬送了自己,我不过是一声叹息,而你却是万劫不复。”
季通玄说话之时,一直盯着吴忧,想要把他脸上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吴忧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多少,但他真心希望吴忧能够将自己的话听得清楚明白。
希望归希望,季通玄知道,为师者,授业解惑,他之职责已尽,一切只能看吴忧是怎么做的。
“若是能和他心意相通那该多好。”心中有些隐隐的担忧,总觉得放心不下的季通玄在心底叹了口气,揉了揉吴忧额顶的细柔发丝,脑海中莫名地想起了某些尘封已久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