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是五月,不知道有多少新芽在三个多月前的那场春雪中死去,也没有人关注到那已成曾经的细微事物。
如今的虚合山花团锦簇,随处可见各色斑斓从一小片翠绿中探出头,相互争艳。
漫山遍野的五颜六色,看上去甚是温暖人心。
站在凌霜峰的山脚仰头眺望,吴忧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不过是三个多月,却像是沧海桑田变了个天。
这一刻,吴忧醒悟,时光无关乎长久,只在于人心。
缓步拾级而上,闻着周遭沁人心脾的芳香,吴忧想笑却笑不出声。
他的心是矛盾的,紧张的,期待的,有太多的情绪让他不知道自己该着重于哪一种。
于是,吴忧的脸就变成了一团僵硬,有如周围随处可见的山石。
说不上长的路程途中没有碰到一个人,毕竟是试炼之日,大多数弟子都忙于试炼前的准备,当然没有人还有闲情逸致四处瞎逛。
直到爬上了半山腰,来到了弟子们活动的区域,吴忧才撞见了第一个弟子。
那位弟子面庞稚嫩,是今年新入凌霜一脉的弟子,吴忧对他印象不多,只知道他叫叶凡,很普通也很好记的一个名字。
叶凡行色匆匆,一块巨石挡住了他向下的视线,也让他没有注意到从上山阶梯拐角处出现的吴忧,直接撞到了吴忧的身上。
脚步骤然而停,叶凡稍稍一愣,抬头看了吴忧一眼,又立即低下了头,然后迅速而又恭敬地施了个礼。
吴忧身上所穿的白袍,虽不是门服制式,但虚合门内等阶森严,寻常弟子皆蓝袍穿着,能穿白袍者都是地位甚高之人。
叶凡并没有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乃是凌霜上下人皆之名的吴忧,粗略一瞥让他只看出吴忧十分年轻,又身着白袍,下意识就把他视作了某位门主的亲传弟子,态度自然恭敬至极,神色中流露出的羡慕也是显而易见。
吴忧微微点头回了个礼,问道:“你可认识李博远?”
叶凡点点头道:“认得。”
“那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这三个多月来,吴忧将三年多来凌霜峰上欠自己的人都理了个清。
只是,欠归欠,有些人,吴忧知晓凭借自己现在的修为还动不了。
吴忧已经受了太多的侮辱,不会去自取其辱。他这趟来到凌霜峰,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找自己能动的人下手,不能动的就用威风压上一压。
李博远身为他的师兄,自从他成为杂役弟子后,就一直对他冷言恶语,时常在背后弄些让他出丑难堪的小动作,将欢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上,一直被吴忧怀恨在心。
而李博远的修为三个多月前不过是炼体七重和现在的他相同,吴忧有着足够的把握让李博远付出惨痛的代价。
叶凡摇了摇头道:“弟子不知,不过大多数的师兄弟现在都还在练功场上,想来李师兄应该在那。”
“嗯。”吴忧眺望了远处人影攒动的练功场一眼,摆摆手道:“你走吧。”
“师兄告辞。”叶凡再次对吴忧行了个礼,从吴忧身边恭谨走过。
“慢着!”吴忧所站的石阶是上下凌霜峰的石阶,他是往上走,叶凡则是向下。
弟子试炼马上就要开始,照理说叶凡就算不参加也该留在山上观看,可吴忧看他走得甚急,又是向山下而行,心中不禁有些疑惑,问道:“你不参加试炼么,为什么往山下走?”
叶凡面露委屈地说道:“许继师兄说山下有人找我,让我下山一趟。”
吴忧听到许继之名,眉头一蹙,说道:“我从山下来,并没有看见任何人。”
又看叶凡眉头紧皱,像是藏着什么心思,吴忧紧接着道:“你可是惹了许继师兄,他故意差你下山?”
叶凡闻言抬头看了吴忧一眼,这一眼,让他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三个多月前在演武场重伤失踪的吴忧,立即惊道:“你,你,你是吴忧!”
吴忧也不否认,点头道:“我就是吴忧,我问你,你可是惹了许继?”
叶凡听吴忧承认,连忙回头看了远处的练功场一眼,看见没有人关注自己这边,迅速回头,伸手将吴忧往前方推了一步,让吴忧的身形正好被右侧的那块大石挡住身形,不无急切地说道:“吴师兄,你还是快下山吧,你失踪后,师尊派人上天入地地找你许久,怕是要对你不利。现在你上山不是自投罗网么。”
吴忧听了叶凡的话,心中不由有些感动,暗想这个从未有过只言片语的小师弟能够说出这番话也算是好人一个。
他并不知道赵子敬派人找他之事,但他明白就如叶凡所说,赵子敬找他多半不会是好事。
一个不入眼的杂役弟子就算消失了,以往尊为门主的赵子敬也不会过问半句,可偏偏还派人找他,这难免太可疑。
不过,就算赵子敬要对他不利,吴忧现在也不怕。
他是季通玄的亲传弟子,和赵子敬同辈,以前他作为凌霜一脉的杂役弟子要规规矩矩地听赵子敬的话,现在他甚至可以用腰间的那块尊老令指挥赵子敬。
见尊老令如见尊老,吴忧料想赵子敬也不敢为难他。
“多谢你提醒,不过你放心,我敢上山,就不怕他对我不利。我问你,许继为什么要支你离开?”吴忧有恃无恐当然不担心自己,但叶凡关切他的举动,让他决定一定要管他的事。再说,许继本也是此前待他极为恶劣之人,他本就想找他麻烦。
叶凡可不指望三个多月前还是杂役弟子的吴忧能够帮到自己,叹了口气道:“吴师兄你还是别管了,你上山多加小心。”
说着,叶凡迈腿就要离去。
吴忧看他面色愁苦,显然是有苦难言,哪能就这样放他走,立即抓住了叶凡的衣领道:“我还就不让你走了,你告诉我许继为什么为难你?”
叶凡知晓吴忧的过去,觉得他和自己一样自身难保,肯定无力插手自己的事。
眼下,吴忧蛮狠地将他拉住,不知怎的,叶凡觉得吴忧如此反常,说不定真有什么依仗,兴许真能帮到自己,便把自己得罪许继的前因后果简要地说了一遍。
吴忧听完叶凡的话,了解到原来叶凡昨日和许继的胞弟许承切磋,无意中击伤了许承,以至于许承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叶凡和许承都是新一辈中资质不错的弟子,弟子试炼在即,许承被伤,许继料定叶凡是故意的,自然就打算找叶凡的麻烦。
叶凡本想找管理自己的长老处理此事,却一直没找到长老,许继又逼得急,叶凡惧他威严,只能听他的话下山一趟。
在叶凡看来,许继不过是想要让他也参与不了试炼,而他乖乖下山不参加今日试炼,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不过,吴忧却不这么认为。
许继其人待人刻薄阴险,别人咬他一口,他绝对会还十口,这一点和他本身有着相似之处。
既然他逼叶凡下山,肯定还打算做些什么,照吴忧看来许继必然会在叶凡下山途中,给他来个伤筋动骨,说不定还要命。
试想,一个弟子不参加试炼下山又好端端地出现,到时候追究起来完全说不过去,许继欺压本门弟子之事肯定会被揭出来。
许继会傻到把自己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暴露么,肯定是不会的。
叶凡没看到的,吴忧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此,吴忧拍了拍叶凡的肩膀道:“跟着我,我保你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