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白柔儿眼儿尖,早早瞧见了坐起身来,身子露出草丛的沈凡,登时喜不自禁,朝着沈凡这边大声呼喊,高高举起手,用力的左右挥舞,眼睛不知不觉中竟已经是通红。
沈凡也高兴的很,身上的疼痛消去了许多,便站起身来,也朝着白柔儿挥手。身旁巫嫣看着三人,皱眉道:“落霞的慕容怎么也在?沈凡,我们便先走了,一会儿让慕容瞧见我,又会多事。芸丫头的事你不必过于忧心,毕竟是她的爷爷,不会过于为难她的。”
说罢拉着眼神被玄翅虎栓牢了的口水直流的洪胖子,眨眼间便已是回了车上,沈凡心中暗道:“那可不一定,魔头行事六亲不认,哪会顾及血脉之情。”可一想巫嫣也是魔门中人,倒也不好说出口,这么一耽搁,那边胖子突然身形急闪,出现在玄翅虎之前,楚清扬惊叫一声:“洪胖子?”洪胖子摆了摆手,道:“楚小子,照顾好你小师弟,胖爷我还有苦差事要做。”
说着迫不及待地肥肥的双手按在玄翅虎身上,玄翅虎登时发出一声惨叫,身形愈来愈小,最后变了小猫儿大小,被胖子扯住尾巴,拎着回了车上,刚上车,胖子一声痛叫,紧接着挥了挥鞭子,驾着车绝尘而去。待慕容等人纵马奔至沈凡面前,那青面寒烟兽所拉的车早已只剩了个模糊的背影。
沈凡大叫一声:“还请巫前辈一定要救萧姑娘出来!”身子已是被人紧紧抱住,肩上被人拍了一下,沈凡脸一红,索性不去管抱着自己哭成泪人儿的白柔儿。和楚清扬对视一眼,师兄关怀忧心之意,便全部领会到了心底里,心中一暖。张口道:“楚师兄。”
这句楚师兄喊出来,楚清扬的眼也是一红,又用力拍了拍沈凡肩膀,道:“万幸,万幸,你没事。”说着自嘲一笑,道:“以前我还说要照顾你,可这么些日子,没一次能好好保护你,反倒常常让你照顾,真不知你是师兄,还是我是师兄了。”
一旁慕容慢慢走过来,道:“你这楚师兄,为了寻你,等不得片刻,直接就拿了两柄剑交替而下,往那崖下寻你。到了底却是条奔流不止的大河,才又折返回来。”
沈凡闻言一惊,道:“我和萧姑娘明明是落到了一个四周都是绝壁的山谷里,并没看到什么河流啊。”心里暗自着急:“若是这样,巫嫣前辈岂不是找不到进那地底的路了,救不了萧姑娘了。”又自己安慰自己:“是了,那老魔头是被萧姑娘的父亲给关在那,萧姑娘的父亲定然是知道怎么去,只消巫嫣前辈告知萧姑娘的父亲,那便万事大吉了。”这么一想,心下稍安。
那边白柔儿好容易止住泪,松开沈凡站在他身前看着她。楚清扬和慕容虽然感到奇怪,但也不去深究,毕竟世上倾奇之事不知凡几,沧海桑田时常有之,崖下有些古怪也属正常。慕容又道:“那便不知是怎么回事了。我们几人商议一下,决定还是先往沧州去,你们若是逃脱了出去,想必也会往那去,便想可以去那寻你们,没想到在这便遇上了你。那小妖女呢?被捉了?真是恶有恶报啊。”说着“呵呵呵”笑起来。
沈凡对慕容印象一直不佳,见她如此幸灾乐祸,心里很是不喜,面色一变,就要出声,肩上却被楚清扬按住,楚清扬朝他摇了摇头,面色尴尬,小声说道:“师弟,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沈凡哼了一声,便不作声。那边慕容被楚清扬瞪了一眼,也是收敛了笑容。白柔儿牵过马儿来,笑道:“找到了沈凡,真好。我们这就往沧州去吧。那里与别的地方都不同呢。”众人称好,便上马前行。洪胖子捉了玄翅虎去,倒让几人是轻装上阵。
行了不过一个时辰,天色已是愈来愈暗,渐渐风起,隐隐有雷声轰鸣,显然是山雨欲来。慕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勒马道:“这天看起来就要下雨,得找个地方避一避。”
沈凡道:“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找什么地方给你避,不过就是场雨,我们早就进了沧州境内,想必不远就有落脚的地方,还不如冒着雨快快赶路呢。”
慕容听他语气冲,心里也恼怒,碍着楚清扬在一旁连连使着眼色,不好发作,便冷冷得哼了一声,手上一用力,疾行而去。白柔儿见了连忙追上去,叫道:“慕容姐姐等等我呀。”
不多时,便听得白柔儿惊喜的呼喊声响起:“这里有座庙!”
此时天上已是几点雨先行落下,不一会儿便已是倾盆之势,一道银蛇破空而下,惊得沈凡楚清扬胯下马儿受惊嘶鸣,两人忙勒住马行过去,果然有座庙在路边,便翻身下马进庙。
这庙显然是废置了许久,整个都是破破烂烂的,倒是为往来行人提供了个好的歇脚处。可此时在这倾盆大雨下,却有些摇摇欲坠。庙顶也不知缺了几个口,雨水从中倾泻而下,庙中登时积了几汪水。
沈凡楚清扬进了庙,一眼瞧见庙正中一座缺了手,少了半边莲座的佛像,进而便听得慕容冷冷说道:“我们的沈少侠不是要冒雨赶路么,怎么也挤进这破庙来了。”
“你!”沈凡气不过,一旁楚清扬来不及抹去脸上的雨水,赶忙来做和事老。白柔儿轻声劝着慕容。沈凡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离慕容远远的,楚清扬哭笑不得,只能陪着他一起。庙顶每个缺口处都堵着把折扇,想来是慕容的手笔。沈凡往地下一坐,头上一把折扇突然撤去,雨水登时注下来,淋了沈凡一个正着。
庙外惊雷炸响,银蛇乱舞。
庙里剑光乍起,光影交错,听得叮叮好几声,突然一人道:“噤声!”破庙里瞬间便风淡云轻,安静下来。只有外面不停地雷声雨声风声,仿若金戈铁马交鸣,千军万马相互厮杀。
几人屏气凝神,突然听得“咔嚓”一声,一根树枝被踩断。紧接着便是急急的脚步声,一人扑进破庙中,直接摔在破庙正中,残坏佛像面前。又不停的咳嗽,边咳边喘着粗气。庙里本是燃了火堆,方才被慕容沈凡两剑给挑没了。外面虽未到黄昏,可漆黑如夜,整个破庙里也是难以视物。
沈凡等人不敢发出声响,楚清扬心道:“这人脚步虚浮,又是如此咳嗽喘气,想来是受了重伤,不知是敌是友,是否有人追杀,总之此地不可久留,得想个法子赶紧离开,免得徒生是非。”
慕容却是皱眉:“这人身上好重的杀气,好浓的血腥气,必定不是良善之辈,不如趁其重伤之时……”这样想着,手中长剑已是缓缓提起,突然暴起一道寒光,以迅雷之势朝着地上那人刺去。
却听叮得一声,长剑被人隔开。慕容寒声道:“沈凡!你想做什么!眼下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
沈凡冷冷哼了一声,不予理会,朝地上那人问道:“你是秦师兄?”
地上那个咳个不停,又是受了极重的伤,吐字困难,断断续续得说道:“是…是我……你别过来!”沈凡听得确实是秦暮楚,心下着急,便要往他身边去查看伤势,秦暮楚急急制止,话说的快了,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一旁楚清扬出声问道:“秦……师兄?沈师弟,他也是师父的弟子?”
沈凡点头应是,想上前去,又顾忌秦暮楚不让人靠近的古怪性子,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楚清扬却是心中怀疑,道:“我从小便跟着师父,师父收的徒弟我都认识,可从未有过一个姓秦的啊?这位秦……师兄,你是不是解释一下。”
地上秦暮楚却只是咳嗽喘气,并不答话。沈凡听了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得庙外又是一声咔嚓。这回却是一道闪电直直击在庙外。众人一惊,又是一人进庙。
秦暮楚突然奋力爬过去,往地上用了磕了几个头,声音沙哑,痛苦万分:“徒儿不肖,连累师父……”
却被那人抬手打断,只听他说道:“无碍。清扬,凡儿,你们过来。”
沈凡楚清扬齐齐一惊,齐声叫道:“是,师父!”语含惊喜,脚下飞快。
黑暗中视物困难,看不清顾承影面目神情,可这声音却是万万错不了的。楚清扬心道:“难道这人真是师父新收的徒弟?可沈凡怎么称之为师兄?”
顾承影先是给秦暮楚运气疗伤,沈凡楚清扬在一旁候着,庙外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庙内却是暖意浓浓。不多时,顾承影缓缓呼出一口气,秦暮楚明显舒服许多,连声感谢。一旁楚清扬早是忍耐不住,问起事情缘由。
顾承影道:“被天玄的那几个老家伙追上了,正巧你师兄也在附近,便一同和他们打了一架。”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几人心中都知晓那必定是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秦暮楚受的如此重的伤便是明证。
顾承影伸手放在沈凡肩上,语含愧疚道:“清扬我是不担心的,凡儿,只是你,我很对不起。刚做我徒弟,便连累你被人追杀,师父也没好好教你东西,真是惭愧啊。”
沈凡一听,跪倒在地,道:“一日师,终生父。沈凡没有爹娘,师父便如同沈凡亲生父亲一般。”刚说完,突然感到肩上一股股暖流不住地流入,顺着经脉汇入丹田,丹田内一个个玄点接连亮起,最后竟是全部点亮,齐齐运转。
“师父,这?”沈凡心中惊喜。顾承影拿开手,道:“想必你也知道了魔魂的事,北山一定要去一次,也只有你手中顾小君留下的剑才能制得住魔魂,我还要应付天玄那几个老家伙,你们现在就走吧。”
“现在!”沈凡楚清扬齐齐惊叫。
顾承影道:“那帮老家伙虽然被我甩开了,可追上来也快,我停下也不过是给暮楚治个伤,也没想会遇到你们。你们快些走,免得一会儿那些老家伙追上来,我可分不了心护着你们。”
沈凡还犹豫,一旁楚清扬已是点头应是,拉着沈凡往庙外走,慕容白柔儿跟着出去。
慕容抱怨道:“这么大雨,真是……”
沈凡冷冷道:“慕容姑娘,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慕容怒不可赦,楚清扬却是轻声厉喝,道:“快些走吧,别拖累了师父。”又柔声朝慕容说道:“慕容姑娘,你们落霞与天玄交好,我们一会儿寻个远点的地方,你发个求援讯号,也不奢望能有多大作用,若能拖得一个天玄长老,师父他们也轻松许多。”心里却是发慌:“总觉得有古怪,是哪里出了问题,秦师兄?还是……”
慕容先前被楚清扬喝住,心里本是委屈恼怒不已,又听得他柔声细语,怒火倒是消了几分,哼了一声,回了声:“随你。”拉过缰绳,上马冒雨而去。几人连忙跟上。
一行人各有所思,顶着风雨,朝着离这最近的一处城镇而去。而破庙内,秦暮楚满身是血,身形摇晃,脚步蹒跚,身后拖着的,却正是,人事不知,白衣变血袍的顾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