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折扇一开,架势一摆,系着绣龙缀风卓围的梨木方桌上惊堂木“啪”的一拍,大大的茶缸里茶水晃了一晃,溅出一滴滚烫的清茶,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声情并茂,台下楼里一片叫好。讲的是水許,这里是沧州,便说水許一百零八玄士中被发配来沧州的美髯公朱同。
正说到美髯公朱同被李奎杀了小衙内,无可奈何去见宋将,一句“累代金枝玉叶”方吟了一半,茶楼内靠窗一桌四人,一人道:“先前你说林中是个大大的恶徒,那这李奎呢,岂不是十恶不赦?”旁边一人正色答道:“那是自然,只是为了将美髯公逼上凉山,便将一个四岁的小孩劈为两段,小孩子有什么错,又能犯什么错,竟是被如此残忍的杀死,人性若存,万万做不出这等事来,比之魔门中人,恐怕也未必逊色。慕容姑娘,若是你遇上了魔人生的孩子,一两岁,两三岁,是否也要将其千刀万剐,万剑穿身,以显正道威名,以扬落霞风光?”
慕容听了,一拍桌子站起来,说书人戛然而止,整个茶楼上百号人齐刷刷往慕容看过去。慕容剑不出鞘,连剑带鞘指着沈凡,声音冰寒刺骨:“辱我师门,罪不可赦!今日不给个说法,必要给你些教训!”旁边楚清扬伸手想按下慕容长剑,方一触及,却是被劲气弹开,知晓慕容是动了真怒,刚想开口,沈凡却是一句“给什么说法?”
两人积怨已久,一朝爆发,各不相让,沈凡说着也想站起,慕容长剑从上往下,朝沈凡头上劈去。周围登时一片哗然,好事者更是拉过长凳,拿起瓜子花生,准备看场好戏,更有开盘作赌,谁胜谁负,第几招落败,种种赌法,不一而足。整个茶楼登时乱糟糟的一片,吵闹如市。说书先生连连摇头,连连叹气,却又无可奈何,他一介普通老百姓,又哪里有胆子,哪里有能力管得了玄士之争。
沈凡举掌朝剑鞘拍去,玄气激荡,却是逊色几分,被气劲又压了回去。慕容哼哼一声,道:“你也就嘴上厉害,动起手来,还不是个废物。”讥嘲之意,莫说沈凡听了怒目圆张,楚清扬面色阴沉,便是比武招亲之后温婉柔弱的白柔儿,脸上也是浮起一丝怒意,道:“慕容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过分。”楚清扬直呼其名:“慕容!”
却听“咔嚓”一声,沈凡坐着的长凳四散碎裂,却是慕容气劲之力渗透,普通长凳哪里受得住。沈凡借着修为凭空虚坐,狠狠瞪着慕容,一字一顿道:“之前是看在楚师兄的面上,你欺人太甚了。”这句说完,背后太黑破星剑一声怒鸣,冲天而起,朝慕容而去。
“废物就是废物,借了前辈的余荫,也成不了气候。”慕容往右一侧身,轻描淡写地躲过,沈凡已是趁机站起,一招烧鸡神掌向慕容攻去。慕容随手回了一掌,便将沈凡远远击飞而去,也不知撞断了多少根梁柱,整个茶楼登时晃荡起来,方才还连声叫好,看得津津有味,唯恐天下不乱的众多茶客登时慌乱起来,有修为在身的稳坐太公台,普通百姓却是纷纷往楼下楼外奔去,生恐茶楼倒了。一时之间嘈杂纷乱,也不知被挤倒,撞倒多少人,也不知被踩伤,踏伤多少人。
说书先生也是摇晃了几下,扶着梨木桌,却是不往下跑,旁边一个修行人问道:“你在怎么不逃,不怕砸死了你么?”先生正了正衣冠,道:“离了这茶楼,离了这书桌,我活着,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一众玄士纷纷叫好,又纷纷担保定能护住先生周全。那边楚清扬也是被激怒,拔出剑,道:“顾白衣门下,楚清扬向落霞高徒讨教。”话音未落,一剑朝慕容刺去。慕容修为虽然高过楚清扬,可剑术上却又差了一分,又不想与之相搏,只是防守,并不出剑。剑鞘上被楚清扬斩了好几剑,受不住,炸裂开来,碎片激射而去,伤了好几个跑得慢的普通人,倒在地上哇哇乱叫。那些挡下,接住碎片的玄士笑道:“也该你们倒霉,谁让你们想看热闹,可又跑得慢呢?”
那边沈凡站起身,见楚清扬和慕容打得激烈,一旁白柔儿却是急的红了眼,想劝又不知该怎么劝,该劝楚清扬,还是慕容。一跺脚,往沈凡这跑来,问道:“沈凡,你怎么样?伤着了没有?”
沈凡见其关切之意溢于言表,心里也是一暖,摇了摇头,又是冷静下来。心想:“这慕容虽然可恶,可说的倒也有理,我打不过她,便是言语上胜她千次万次,也是毫无作用。还得靠真本事服人。之前若是我能胜得过那老魔头,萧姑娘也不至于被困在地下。得了师父之助,玄气已满,我应当能够很快跨入寻幽,差的,只是对战经验了。”
正这么想着,对战中的慕容已是娇喝一声,一剑隔开楚清扬刺来长剑,一掌击出,将其逼退,收剑往后一跃,道:“再打下去,这楼该塌了。”这句倒只是找台阶下,这茶楼虽然晃得很,到也不至于顷刻即倒,一些玄士也把在断裂处接上。
楚清扬打了这么一阵,怒意也消了几分,却仍是在生气,冷着脸道:“可以停手,但必须向我师弟道歉。”
慕容呵呵笑起来,道:“无错道歉,他受得起?”
楚清扬闻言又要发作,一旁沈凡却是走过来按住他肩头,朝他说道:“师兄,谢谢你。”又朝着慕容道:“慕容姑娘,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打不过你。不过,我打不过,总有人会打得过,总有嘴上说的过你,手上也打得过你的人,一些道理,还是请姑娘好生思量。”
说罢又朝楚清扬道:“师兄,我想一个人走。”
楚清扬闻言一惊,白柔儿又是惊叫出来,楚清扬道:“为何,慕容,还不像我师弟道歉!”
慕容翻了翻白眼,嘀咕声:“小孩子脾气。”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说一句对不起。
沈凡摇头说道:“师兄,我从修行开始,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月时光,修为虽然比不得别人,可进境却是极快,缺的只是阅历经验。一个人闯荡,成长的更快些。”他虽然自由无父无母,可各种道理,都挺苏老先生讲了不少,苏老先生一生说书,各种道理,往往都在闲聊间教给沈凡,沈凡年纪虽轻,可见事倒也分明。当下不待几人回话,纵身一跃,跳出茶楼。
白柔儿想要去追,被慕容喊住,楚清扬长长叹了口气,道:“也好,也好。免得再打起来,结下解不了的仇。”
沈凡出了茶楼,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登时觉得找不到方向,不知该往哪去,心里想:“先找个地方突破寻幽,再四处逛逛,过得两个月,再往北山去。到时候再见到楚师兄他们,我要让慕容知道,士别三日,必当要刮目相看!”
心下决定作罢,便在城里寻起客栈来。突然耳边听到有人唱:
“曾经杯酒笑诸侯,忘却那年风雨那年愁。想八千里行路,五万步登楼。白衣少年游。
今宵歌舞闹不休,梦里几多凄苦几多忧。听六七声细语,两三曲歌喉。青衫泪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