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荷女幼小的心灵里也在打着小九九,从第一眼起,她就再也忘不了这个哑巴牛客,后来知道他不哑,还是一个好心肠,能除恶扶贫的英雄,就更迷恋了,尽管知道阿爹对他心存疑忌,可她认定,一个善人,是不会做恶事的,她痴心不改,不管他是客家还是苗家,只要与心爱的人生活一天,比与自己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要强万远。
打擂台后她终于明白阿爹的担心是对的。这个哑巴牛客心深很唻!石山豹不过就是有点蛮力,说不定还打不过我,还莫讲他了,他明明可以正正规规赢两场,可他偏要装神弄鬼取胜,就像客家讲的居心叵测。
但不管他有什么心,我都要用我心换他心,就像戏文讲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啊,为哪样偏就遇上你这冤家,为哪样就割舍不下这冤家?”就算我心不能换你心,我也要生个儿子缠住你,伢儿是根藤,虎毒还不食子呢!荷女想到此,耳根都红透了,只是她低目垂眼,并不知道杨河顺一直痴痴盯着她,不然,她脸色会更红了。
一会儿,菜上齐了,一盘青椒牛巴,一盘青椒炒猪肉丝,一碗青椒煎豆腐,一碗莴苣,一碗西红柿蛋汤,一盘火烧辣椒泥,一钵米饭。荷女见没有酒,问:“不吃点酒吗?”在她心目中,这就是结婚宴席了。可杨河顺如何能知?摇头道:“天太热,不吃了,吃饭吧。”说着三拔两咽就将饭吃了,说:“你慢慢吃,不急,女儿吃饭数千数万,都这样的。”荷女不服,说:“那只是讲你们客家三寸金莲。我们苗家不一样,你牛过得,我马也过得。”说完三下五除二,也吃完了。
杨河顺算过账,俩人出店。荷女问:“这是去哪里?”杨河顺:“去看看我阿舅如何?他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俩人踩着青石板路往东门外走,那石板早就被踩磨得光溜溜的,几乎可以照出两人的倒影。沿途,人们看见一个白衣秀才摇着折扇俊秀无比,一个黛帕浑身绣花绣朵光彩照人,无不回头观望。
走至文庙,杨河顺特意要让荷女受教一回,说:“进去看看,踩踩状元桥讨个吉祥。”荷女自然在他,跟着走进院门,见青石板铺成的院子很大,中间有一个圆池,池上横着小巧的石拱桥,被称作状元桥,走过此桥,穿过圆门洞又是一个更大的院落,院中是一个大殿,殿里面立着一个一人半高的孔子木雕。
杨河顺用扇子指一指,问:“以前看过吗?认得吗?”荷女摇头,说:“没看过,也不知道是什么菩萨。”杨河顺大奇,问:“屏云离本城这么近你都没来看一看?这是孔子,孔圣人,儒家的祖师爷。”荷女:“我们只供傩公傩娘。”杨河顺叹息道:“那你得好好学学了,这孔圣人可不得了,他的儒家文化对人的影响可大了。”荷女:“不懂,儒家与客家是一样吗,儒家文化就是客家文化吗?”杨河顺:“那倒不是,客家文化可多了,有荀子、庄子、墨子、老子、孙子等等,可多了!一下子也讲不完。”荷女心想:“不讲也罢,你再有多少子,都抵不上赶快有一个儿子。”可她不好意思讲出来,就问:“那为哪样只供孔子一个人呢?”杨河顺笑道:“这就不知道了,估计是孔子是专门教育人的先生,有一套为人处世的范式,凡是当皇上的都喜欢这种范式,便讲孔子这人教人有方,给他立个庙吧,让大家都跟着他学习,免得到处捣乱。”荷女:“这么讲,那其他那么多子,就不学,不用了?”杨河顺摇头:“不不不!俗话讲,能讲的不一定能做,能做的不一定能讲。像孙子讲的,兵者诡道也,就是讲用兵打仗其实就是讲究计谋的,讲白了就是要骗人的。这就是只能做,不能讲。
就说平常生活,也难免需要骗人,但不能讲我要骗你,而只能按孔子的话讲朋友有信。这就是孙子与孔子的差别,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各有妙用。不过这也是大致讲,遇到细事要办时就要复杂得多。但不管什么子,都是一种工具,闹到最后,还是像你讲的,就看一个人的心。”荷女:“听你这一讲,我多少懂一点儿,就像花和庄稼,花可以摆放好看,但当不得饭吃,庄稼可当饭吃,但不好看,又像店子前挂的帘子和吃的,挂的与吃的各管一样。”杨河顺笑道:“有点这种味道,你的悟性很高啊,若生在官家,凭你这倾城倾国之貌,至少也是个诰命夫人。”荷女扁嘴道:“呸,我才不懂你那什么诰命夫人,我只要做你的伴。”杨河顺甜笑道:“那就走吧,叫阿舅给张罗一下。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
俩人从文庙出来,东一句,西一句,出东门至龙老牛的茅舍。他正一个人吃晚饭,用他自己钓来的小鱼煎得焦黄下酒。杨河顺喊一声:“阿舅,才吃饭呀?”龙老牛:“唉,吃了吗?一起吃点?”荷女:“多谢了,我们刚吃过。”龙老牛礼节性说:“再加点吧,喝点酒,年轻人过门三大碗嘛。”杨河顺:“不啦,我吃得太饱了。”龙老牛:“那自己找凳子坐,茶几上有凉茶,自己倒,今天怎么这样打扮?”杨河顺给荷女提过小木凳,又去倒茶,说:“我已对她讲明我是个冒牌货,难得她不看包装只看货,目前我还是杨河顺,你还是阿舅,我就要下源陵了,临行还得麻烦阿舅给操办一下我俩的事,权宜行事,走个过场就是了,一切从简,一时间也请不到什么宾客,就你与陈前辈就行。她在客栈正好撞见他。”龙老牛还有什么说的,自然照办,说:“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吧?将我这茅舍打扫一下,权作洞房,只是太委屈阿妹了。”荷女淡然道:“没什么,只要真心好,细茶不怕杯子粗。”龙老牛夸奖道:“果然不同普通女子!阿舅很高兴。明天就给办好。正如山歌唱的,只要两人有情义,冷水泡茶慢慢浓。”杨河顺取出一大锭银子给他,说:“那就有劳阿舅。我们回了。你去对陈前辈讲一声,我们明天吃过早饭过来。”说着与荷女走出茅舍。
俩人来到东门,随意登上东门城楼,极目远望,青山苍翠,暮霭已起,微风吹过,稍有一丝凉意。荷女问:“天色还早,做哪样呢?平日里忙惯了,这一下子闲下来还真不习惯呢。”杨河顺:“我们顺城墙回客店,赶快再洗个澡吧,我现在又是一身的汗。然后去看戏吧?”荷女知道本城有个汉戏班子,讲的是本地客话,容易懂,只是不大有空来看,就高兴地说:“好啊,以前看过一回,演的是什么《捡田螺》,那我们快走吧。”
两人匆匆回到客栈取好衣服下河,此时河里洗澡的人很多,男女界限分明,不敢造次,便分头去男女码头各行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