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吴巴月这边,当初荷女一走,石三豹没当上他的女婿,但念及老人力挺自己的情分,情愿认他做干爹,以解膝下凄凉。吴巴月自然乐意,这于公于私都是好事,择日团拢家族吃顿酒,公布这事,就算过继完毕。至于吃住嘛,随他乐意,或干爹家,或亲爹家,或两头跑,都在于他。后来,听到钦差要来苗山进行招抚,吴巴月就叫石三豹在屏云坐镇,他自己则上师傅家召集九山十八寨的头人们商议对策。临行,他对石山豹交代:“这次朝廷招抚祸福难料、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眼下谷子正熟,我去与各寨子头人碰头,一是商量怎么应对,二是叫各寨子抓紧收谷子,我们不是官家,可以四处征粮,也不是土匪可以四处抢粮,所以眼下收回谷子最当紧。可钦差已到埠市,没几天就到了,我先躲一躲,你先招呼他们,想办法将对口的日子拖到打完谷子。”石山豹当即表示道:“阿爹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拖到重阳以后。”停片刻又鼓励道:“阿爹相信你一定能做到,这关系到我们千山百寨一年的生计。”
吴巴月走后,石山豹作了铺排,在本城增加眼线,所以,杨河顺才出西门,而消息已传到屏云。石山豹叫了十来个青皮后生在吴巴月家做金刚排列,严阵以待。
石山豹将一切安排好,就坐在门槛上等。没多久,远远看见杨河顺揭开帘子下轿走来,只见他大热的天还戴着红顶子,上面拖一根长鸡毛,一件绿袍子快吊到地上,胸前绣着几只鸡或是什么鸟,下面四块布片时张时合,露出一双朝靴,踩着方步,挥着折扇大摇大摆走进院子。又见他身边除了两个随从,并不见荷女的影子,不禁勃然大怒,吼一声:“先将这喂不熟的狗捆起来!”两个后生闻声上前将杨河顺擒住,一个后生去屋里拿出一只箩筐来下绳子。“杨河顺大喊:”先别忙下绳子,先说说为哪样见面就捆人?“石山豹怒目圆瞪,说:”为哪样!我还要问你呢!荷女呢?都讲你原本就有婆娘,又将荷女骗去。既然婆娘不容,好歹也留她一条性命,为哪样要取她的命?”杨河顺镇定地说:“那是谣言!你可千万别相信啊!荷女好好的,就在本城,我为哪样要取她命?他是我妻子。为了安全,只是不让她轻易路面。”石山豹:“我不相信,她人呢?她既然到了本城,为哪样不与你一起来?”杨河顺:“她是要来的,是我不让她来。我是朝廷招抚通事,得先办公事,再办私事。反正都到本城了,迟一天早一天来看爹娘打什么紧?”石山豹放下脸说:“既然是这样,先放了他,屋里坐。”说着先进堂屋。
那里摆放一桌两椅,一土罐泉水,一只青花瓷碗。他在右边坐下,等杨河顺在对面坐下后说:“喝水,其实,可以让她一起来,你通你的事,她看她的亲。”杨河顺先倒水喝,又给身后随从倒水喝后说:“要是在平日里自然可以,可现在是非常时日,怎么能随随便便?含混不清,一手抓两条鱼,到时扁担无爪,两头滑脱,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石山豹:“几天不见,你怎么突然这么话多?有话就讲,有屁就放。”杨河顺:“我所以说啰,公私要分明,我现在是朝廷命官,不是探亲姑爷,你讲话要注意口气,再讲,你也没有表明你是以头人身份,或是以个人身份坐这里?叫我如何讲事?其实我是来见师傅的,约定招抚日程,不知为哪样师傅不在家,就你们在这里,师傅呢?”
石山豹:“那就直讲吧,我已过继给师傅做儿子,他老人家恐怕你们官家又骗他,装聋作哑的,叫我先在这里探水,若真有诚意,他老人家才会出面,若是又拿我们当‘正是’耍的话,他这辈子都不想见你。”
杨河顺:“钦差不远万里从京城来到苗山,怎么是没有诚意?”石山豹哼道:“那又能说明什么?你们征苗大元帅福康安不也是从京城来的吗?”杨河顺:“那你讲,要怎样才算是有诚意?”石山豹:“这还要讲吗?你是个明眼人,眼下谷子正熟,就要开镰,朝廷果真要将我们当作子民的话,就不会坏我们的农事。你是最清楚的,我们造反并不是要与朝廷作对,更不想坐朝,我们只是求一条活路!若是不想给我们活路,还见师傅做哪样?直接来打就是。就算没收上谷子,我们还有千河鱼虾,万山野菜,也足够混过一年。”杨河顺:“这一点,朝廷自然会考虑的,还有关于‘沟补寨案件’是一件冤案,皇上也已经知晓,所以才派钦差来招抚,谈这事与农事有哪样牵扯?谈事的谈事,收谷的收谷,并不相碍。”石山豹:“话是这话,可事不是这事,这么大事,又不是三两人能谈得成的,你直着腰,我弯着腰,你饱我饿,这算哪样真心?说实话,我这一关你都通不过,别讲师傅。我虽然不是头人,但我与你一样是中人,你只有让我心服口服,你才能见到师傅。
讲了半天,诚心不诚心的也没扯清楚,就像婆娘们斗嘴,再也打不完的话平伙,我看搞个君子协定为好,你能让我服了,我就立刻铺排座谈的事。”杨河顺:“你做得了主?”石山豹:“当然!师傅亲**代的。我何时讲个假话?”杨河顺:“那你讲,要怎样你才服?”石山豹故意想想后说:“第一件,当然是要看到荷女好好的。”杨河顺笑道:“这容易,她本来就是要回来的,明天我与他一起来看望父母。”石山豹:“第二件,你我再比三场,能实打实地赢我。”杨河顺:“这也行!我还是让你一场,就比后两场,爬刀梯和比武。”石山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杨河顺:“这个自然,大丈夫吐口泡沫砸个抗。那,哪一天比?”石山豹:“自然是重阳节了,人多看。招抚是全苗山的大事情,能让大家都看到,心服口服,不更好吗?”杨河顺心想,他这是变着法子拖延谈判日子,可他讲的理由也不好反驳,是啊,既然要他们臣服,首先得关心他们的生计,若是趁人之危逼其就范,虽然省事,但难保日后反复。
眼下他就有理由重新比三场,看样子还不是个人的意思,说明做事务必干净,不然就会留下尾巴,就答应说:“行!说话算话,到时你可要守信用啊?”石山豹拍着胸脯说:“当然,全苗山谁不晓得我石山豹是最讲信用的人。”杨河顺:“那就重阳节见。告辞。”石山豹:“反正还早,回去赶中饭都赶得及,实在不走,我这就去借点米来做饭。当然,明天就不同了,我随时都可以招待你。”杨河顺奇怪道:“明天怎么就不同了?”石山豹:“你今天带着差官来,名誉上是姑爷,实际上是为朝廷做事。明日不同,你带荷女回来,就算穿着朝服,但还是探亲。这姑爷通事,与通事姑爷当然是不同的了。”杨河顺笑道:“看不出,你猛张飞还粗中有细,名堂还不少啊。”说出门乘轿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