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林缘对秦风的最后印象,是她被确定抢救无效后,弥留之际秦风离开时挫败又落寞的背影,满满地充斥于她的视线里。
她当时觉得非常遗憾,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她不曾赋予他快乐,反而将负面能量带给他,结果用死亡让他一直以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如果说除了沈悦她还有想要补偿的人,秦风绝对是第一人选,这个从始至终帮助她鼓励她陪伴她最后送别她的男人,再度相见,她不再消极悲观不再忧郁痛苦不再为情所困,她愿笑颜以对,让他随时能看到她乐观开朗的模样。
沈悦回到学校就隐隐听到一些风声,上午赶到付氏娱乐公司之前所发生的事她并不了解,还是去食堂吃午饭的时候,正好碰到几个同学,她才知道具体情况。听说当时有许多学生和记者都在场,她心想这下韩越和谭青青可谓是身败名裂,林缘也能一消心头之恨。
她愉快地叫了份套餐,还没吃完,就接到她们系辅导员何岚音打来的电话,对方一张口就对她说:“沈悦,你和林缘是一个寝室的,你知道她去哪了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能不见人影?”
沈悦听出她提到林缘的时候语气非常不善,她是管理系影视制片专业,林缘却是导演系,何岚音只负责管理系,这句话实在有点莫名其妙,不由得放下筷子,她不解地问:“何老师,您找林缘有什么事吗?”
“全校领导都在找她,她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提前和学校打声招呼,如果被媒体报道出去,这可是我们整个学校的丑闻!”何岚音听起来很是激动,说着喘了一口气,显然对林缘的行为非常不满,她解释了这么一句,又问:“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哪里?她们班主任都找不到她,就让我问问你。”
沈悦突然感到庆幸,为了让林缘好好休息,她离开时关了她的手机,如果被她知道学校是这样的态度,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明明做错事的不是林缘,为什么好像要对她兴师问罪一般?沈悦抿着唇,沉默了片刻,忍无可忍,质问:“何老师,这件事林缘才是受害者,是韩越和谭青青偷了她的作品,学校打算怎么处罚他们俩?”
“学校要怎么处罚他们我不知道,但是林缘把这件事当着外校学生和媒体记者的面捅了出来,这事本可以悄无声息地解决掉,现在我们整个学校的名声都被她败坏了,她怎么能没有错?”
“怎么悄无声息地解决,在那种情况下,晚一分钟那部作品可能就不属于林缘了,以学校领导如今的态度,我不认为他们会为林缘出面,而且败坏学校名声的始作俑者是韩越和谭青青,学校不去处罚他们反而归咎于林缘这个受害者,真是可笑!”
“沈悦,我现在是问你知不知道林缘的下落,学校要如何处理此事我和你都没资格过问,要是觉得不公平让林缘去和领导们申诉,你和我说什么呀?”
“既然您这么说了,那好吧,我不知道林缘的下落,让您白打这个电话了。”沈悦气得不轻,直接挂断了电话,想到还躺在医院里输氧的林缘,压制不住的怒气熏得她眼眶通红。
还剩一半的饭已经没胃口再吃了,她匆匆回宿舍收拾了一下林缘的东西,打了车直奔医院。到的时候,正好赶上秦风午后查房,林缘早已筋疲力尽地睡过去,而且睡得很熟,秦风为她做完检查也没吵醒她。
沈悦将背包放下,按照林缘说的把银行卡和身份证拿给他,跟着他走到病房外问:“秦医生,林缘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到底有没有机会好起来?”
秦风揉揉太阳穴,叹口气才沉沉地说:“现在最主要的是骨髓源,找不到合适的骨髓进行移植,我也无能为力。”
沈悦不愿相信地闭上眼睛,久久才声音艰涩道:“那她还能撑多久?”
“……半年,如果半年内找不到合适的骨髓,化疗也没有效果了。”秦风半晌无言,回答出这句话的时候音量越来越低,似乎骤然失了全身的力量。
他是医院里专门负责白血病治疗的主任医师,曾遇到的病人能够进行骨髓移植的少之又少,长久以来,他对死亡早已看惯。
可林缘是个异类,在秦风看来,她很年轻,她也很可怜;她没有家人,从查出患病那天起她就是一个人,一直到今天才出现沈悦这个同学;她很坚强,又很脆弱,从没见她哭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能够察觉她眼中的光芒在一点点变暗。
然而,今天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与他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他敏锐地发现她眼中的光彩似乎又回来了。
半年以来,他可以感受到林缘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他也自觉对这个把一切交到他手上的女孩有一种使命感,不是可怜亦非同情,而是责任。
病房外的空气一时有些压抑,秦风和沈悦静默而立,相对无言,周围的一切背景好像瞬间虚化了。
大约一刻钟后,秦风听到旁边有护士在催他,才陡然回神,向沈悦点点头,继续前往别的病房。
林缘睡了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擦黑,秦风为她取下氧气罩,换成一根透明的管子,插进她的鼻子继续输送氧气,说是等观察够24小时,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转到重症病房。
林缘开口向他道谢,目送他出去,才转头和沈悦说:“你也回去吧,再晚就不安全了,我这里没人也没关系。”
沈悦不为所动,为她盖好被子,淡淡地说:“你现在还在观察期,我在这守ye,等明天确定你没事可以下chuang了我就走。”
林缘见她坚持,张了张嘴也没再劝,而是让她躺到旁边的陪护*******,和她安静地待着。
“喂,问你个事儿。”见林缘靠在枕头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沈悦主动开口。
“嗯?”林缘扭头看她,垂了下眼皮,很快露出浅浅一笑:“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想问我为什么突然这么相信你了是吧?”
沈悦对上她的笑下意识点头,诧异她经历了这么多事还能露出如此干净的笑容。
林缘拿眼望天,却只看到昏暗的天花板,嘴角仍是笑意不减:“要说原因,当然是我发现了以前自己犯下的错误,想要弥补,可是,我不得不向你说句对不起,我仍是拖累你了。”
林缘说完,再度转过去看她,见她居然不在意地耸耸肩,便也释然地笑开了。
“林缘,你有没有想过,让更多人知道你的病情,你能获得骨髓移植的几率也大一些?”一说出来,沈悦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自从和秦风交谈过之后,她就一直想对林缘说这句话。
然而,林缘仅仅皱眉思索片刻,便摇摇头:“你知道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能够进行骨髓移植的几率是多少?”她一字一顿地说出那个数字,最后淡然道:“十万分之一。其实我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与其希望过后再经历失望,我宁愿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离开。”
听到这话,沈悦不受控制地一个冲动坐起来,语气有些强硬:“可是万一呢,难道你不想继续活下去?”
林缘却仍是摇头,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转而问道:“你回学校的时候,有没有听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