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看不惯林缘的态度,再开口不自觉声音就大了许多:“林缘,你不要企图逃避问题,现在我们讨论的是你的生死,你上点心行不行?”
林缘意识到她在担心自己,想到自己不久就要永远离开,眼中闪过一道泪光,她声音沙哑地说:“沈悦,谢谢你,我考虑一下吧。”
她不过是在敷衍沈悦,她不会同意用生命去试图唤起别人对她的怜悯之心,而且,上一世最后半年里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如今又怎么可能?
沈悦也不想把林缘逼得太急,而且现在学校的态度又**不清。因此,她平复了一下情绪,说:“好吧,你仔细考虑考虑,哪怕有那么一丝希望,你都要试试,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你舍得放弃?”
林缘神色微微动容,曾经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答应父母会好好活下去,当她独自一人踏入全国最好的电影学院的时候,她踌躇满志,想着有朝一日要成为一个国际知名的大导演,让天上的父母都能看到她的光芒。
十年前她的父亲因工伤去世,四年后她的母亲被查出白血病晚期也走了。当年母亲为了不让她担心,向她隐瞒了病情,直到最后撑不下去了,才告诉她真相,而她的病很可能就是遗传自母亲。
那段时间她所经受的打击很大,幸亏有韩越的父亲帮她办了丧事,鼓励她好好上学,最后她又和韩越一起考上电影学院,才慢慢走出来。
忆起那段黑暗的时光,林缘有些黯然,看着输液管中一滴滴下落的药水,她轻轻地说:“我明白。”
沈悦想了想又说:“还有,你没有其他亲属吗,即使是姑姑叔叔阿姨舅舅也行啊,只要有血缘关系几率总比一般人大些?”
林缘闻言,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对于自家的私事,她不愿多说。
沈悦不禁有些失望,却不愿当着林缘的面表露出来,只平静地劝她:“总会有办法的,只要你同意告诉别人,全世界人口这么多,咱们学校很多老师都是明星大腕,即便不是也有一大群是明星大腕的学生,让他们号召一下,还是很有机会的。”
林缘明白沈悦说的是有些道理的,可是上一世经受的背叛实在令她印象深刻,半年的绝望和痛苦,让她对许多人都充满了恨意,现在要她去求他们,她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话题告一段落,林缘又重复了之前那个问题:“学校应该知道上午的事了吧,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沈悦重新躺回*******,眼神有些闪烁,不自然地摇摇头:“我在学校待了一个小时都不到,有消息也来不及打听,说不定明天媒体该报道了,直接看新闻多好。”
林缘没有怀疑,想想觉得她说的很对,叹口气道:“被新闻一报道,多少会影响到他们的前途,韩越和谭青青肯定恨死我了。可是我一点也不害怕,在赶去揭发他们的时候,我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沈悦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义愤填膺地安慰她:“他们还好意思恨你,不是该羞愧的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吗?”
林缘被她逗得“噗嗤”一笑,附和道:“那个老鼠洞一定要很大才行。”
说完她们同时笑了起来,当晚,两人同寝四年来,第一次是聊着天睡着的,唇角都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第二天,沈悦早早醒来,见林缘由于身体虚弱还在睡,就先出去买早餐和报纸。
可是,在医院附近的报亭里,她翻遍了今天的报纸杂志,根本没有林缘作品遭剽窃一事的报道,只有一个豆腐块大小的版面简单说了一下电影大赛报名的事,中间的那段插曲完全被省略了。
沈悦的神色晦暗不明,站在一堆报纸前呆了半天,直觉这件事很可能是被学校压下去的。想了想,她拨了个电话给昨天碰到的一个女同学,问她是否有听说关于韩越和谭青青受处分的事情,对方却回道:“完全没有啊,下午我还看到谭青青了呢,一贯的趾高气昂,根本不像被批评了的样子,这年头,厚脸皮真是无敌了。”
沈悦道了谢并请她一听到什么消息就打电话给自己,才若有所思地挂断电话,回神却见报亭的大婶神色不善地看着她,她赶紧掏钱随意买了份报纸离开。
带了饭回去,林缘已经醒了过来,沈悦帮着她进行了简单的洗漱,把买的病号餐给她摆到chuang头的小桌上,让她慢慢吃。
吃完后漱了口,林缘才看向沈悦放到一边的报纸,询问:“报纸上怎么说?”
沈悦一言不发地把那个豆腐块指给她看:“大概是被学校给压下去了,而且据说谭青青和韩越也没有受到任何处分。”
林缘一目十行地把报道看完,然后淡淡一笑:“学校这么做也说得过去,息事宁人一贯是大家做事的宗旨。”
上一世,她发现作品被剽窃之后,先是去找了她的导师,甚至去求了学校领导,请他们为自己做主。
经过商量,领导要求她拿出证据证明谭青青的作品是她的,她便出示了所有的拍摄素材。学校又说要有人证,然而无论是她作品的制作人员还是参演人员,好像统统被下了封口令,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为她作证。
最后,学校以只有物证没有人证为借口驳回了她的请求,她的导师也劝她吸引这次教训,不要再闹了。
她当时很不理解,在他们的眼中,她一个受害者的请求就是无理取闹,他们心里明明清楚谭青青的获奖作品就是她林缘的,却全都视而不见。
那时候她很悲愤,绝望之下她恨上了所有人,却始终束手无策,失去了那部作品的奖金,她也就没有了任何希望,最后那半年她就是在愤恨和绝望中度过的。
现在想想,当时那部作品获得了一等奖,成了整个学校的荣誉,并广受外界赞誉。如果在获奖后被爆出作品是被剽窃的,荣誉变成了丑闻,的确非常不妙,因此让她忍气吞声大概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如今,损害学校名誉的不是她而是韩越和谭青青,学校如果还决定偏向他们,林缘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有猫腻。
她皱着眉细细思索,那时她去找人为她作证,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面时她就觉得奇怪,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手笔和魄力,能够将所有人封口?
一开始她以为是校领导做的,直到后来谭青青专门去找她示威,言语间透露出她许了大家好处的信息,她才意识到谭青青的背景不简单。
这次,事实再度证明了她的猜测,按理说韩越和谭青青确实有错,学校即便把这件丑闻压下去,也不会不给出处分,不然以后大家都敢这么做了。可结果却是没有,可见谭青青这个人的确不简单。
沈悦见林缘始终眉头紧锁不出声,不由劝道:“大概是时间尚短,学校还没来得及处理,说不定过两天就有消息了。”她虽然并不希望林缘知道这件事,不过事情是瞒不住的,林缘迟早要回去面对,不如早早做好心理准备。
林缘则摇摇头,表示无所谓,又说:“只要作品还是我的,其他的我现在并不是很在乎,学校有学校的考量。”
在她不确定能够长久活下去的时候,纠结这些也是于事无补,不是不在乎,而是暂时没有能力。她没有那么宽的心胸,对于曾经断绝她生存希望的人可以轻言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