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因为经验或者直觉，那并不相同。更为微妙的是，这种感觉十分的熟悉。
那一瞬间莫婉玉有点恍惚，脑海中是一片纯然的白色，然后是覆水的脸。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像是思维里一种莫名的幻象。莫名其妙的发生，莫名其妙地占据了脑海，跟每一次大脑运作时出现在脑海中的景象一样的孤立抽象，却平白多了一股突兀的味道。
这种感觉突兀地叫她疑惑。
覆水看着她一片茫然的眼睛，有些焦躁地继续他的劝说，“这里并不如你想象的好，你也未必能在这里活下去，不如早些离开。”
莫婉玉这才回过神，她甩了甩头，把脑海中那个突兀的画面努力按压下去，认真道：“仙盟如果不够好，魔道只会更不好。”
“却是未必。”覆水很认真地和她对视，目光似乎能够将人灼伤。那并不是热切或者其他任何与正面相关的情绪，也不是冲着莫婉玉去的。
汹涌的，强势的，像涌动的熔岩。
莫婉玉觉得他们现在不太适合直白的对话，直白的对话像是言语上一刀一枪的决斗，但是覆水看起来像是要随时暴起把这场决斗变成武力上的。
“魔修中有人修炼的功法十分阴邪，会将人炼成骷髅傀儡。你觉得是骷髅可怕还是人可怕？”她问覆水。
覆水审视着她，“你想说什么？”
莫婉玉轻声催促道：“你先回答我。”
覆水道：“都一样。”
……
莫婉玉有些意外，但却没有特别的惊讶。这种说法和大多数人常规的认知并不相同，但是如果是覆水说的这话，也并不难以理解。
不管是骷髅还是人类，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么？覆水是个强大的修士，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修士都要强大。在她眼中值得恐惧的东西，在覆水眼中都是弱小的、抬手就能彻底毁灭的东西。
角度不同，思想自然不同。
莫婉玉苦笑一下，“可是在我眼中是不一样的。”
“骷髅比人可怕，说穿了他们本质都是一样的，甚至骷髅还比人少了本来该有的东西。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没有多少人想要见到这样的本质。”
“我也不例外。”
覆水沉默了片刻，缓慢地开口，似乎像是在挑选合适的言辞。“可是……没有用。自欺欺人是没有用处的，如果一直蒙住自己的耳目，逃避真相，就永远也不可能变成强者。”
莫婉玉垂下目光，片刻后笑了出来，“我们只是在考虑要不要越狱，不要弄得像讨论哲学一样吧？”
覆水看着她，目光十分犀利，像是能剖开人心。
莫婉玉转过目光，不肯和他对视，“如果逃了，我能去的地方只有魔修的地盘。我在那里属于彻头彻尾的弱者，活不下去的。”
莫婉玉长呼出一口气，“第一天都活不过去。”
魔修的地盘没有任何道理可言，能说话的只有实力，是最能体现残酷的土地。
那块土地上，最不缺的就是鲜血和杀戮。
“你没有实力，我有。”覆水平静道，“我会让你过得比在这里更好。”
“你的终究不是我的。”莫婉玉叹了口气，“谁也不可能跟在谁身边一辈子。”
覆水郑重道：“你相信我。”
莫婉玉苦笑着摇头，“我连自己都不相信。”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莫婉玉开口道：“方才穆馨说，你不想待在这里了。”
覆水的神色倏然变得十分可怕。
“你其实不必顾虑我的，完全不需要。”
覆水从来也不欠她什么，反倒是她欠覆水良多。说是朋友，但是这么些天下来，他们说的话少得可怜。比起完全的陌生人，她能多读懂一些覆水脸上细微的表情，可也就到此为止了。
细细想来，莫婉玉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能够这么和谐地相处下来，甚至覆水比曾经在她身边的许多人都让她感到重要。
她不知道覆水是怎么看待她的，他的身边只有她一个人，无从对比。也许很重要？但是为什么呢？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总是要有理由的，而覆水的重视来的莫名其妙。
覆水狂躁地像是想要直接掐死她。
“你赶我走？”覆水冷笑，“然后打算死在这里？你就那么笃定自己不会死？”
莫婉玉露出个浅笑，“是。”
她笃定道。
覆水想起她说的杀手锏。“你有底牌？”
莫婉玉沉默了一下，点头道：“是。”
覆水冷道：“你从来不曾向我说过那是什么。”
莫婉玉不说话。
今天之前是因为对这张底牌还没有把握，现在则是不敢告诉覆水了。
他恐怕以为她一直在瞒着他。
莫婉玉不想解释，因为她的那张底牌，原本就有些对不起覆水。
覆水骤然伸手过来，莫婉玉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弓弩。
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的时候，覆水已经停下动作冰冷地看着她了。
莫婉玉怔怔的看着他，没有放下手。
他看起来不愤怒，也不伤心。
十分平静。
“你还记不记得我把你从穆馨手底下救出来之后给了你一颗药丸？”他说完这句后停了下来，静静等着莫婉玉的回答，等一个其实没有必要回答的回答。
“记得。”莫婉玉嘴里发苦。
“那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你愿意为我做什么？”覆水的平静让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质问。
当然记得。
莫婉玉闭了闭眼。
她说愿意为覆水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她伸手除去了手臂上的弓弩，将它丢到一旁。“我记得，我是真心实意说的那句话。我的命是你救的，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尽管拿去。”
她伸出手，落在覆水手执的环首刀上。
覆水没有闪开，任由她握住了刀。
莫婉玉抽出那把环首刀，让刀尖对着自己，把刀柄递到覆水手上。
覆水的手很稳，没有丝毫颤抖。
他握住刀，静静地看着莫婉玉，很久之后，毫无预兆地，他猛然将刀刺了过去。
环首刀刺出的那一瞬，他看着莫婉玉的目光和对穆馨下杀手时没有任何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