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谷神农洞内,凌稀漫、玉灵、云帝尧和江破晓围着风笑容重新站定方位,开始施法导玉。他们终究还是听了毕方之言,虽然毕方的话有一面之辞的嫌疑,但他们还是心里大定,加上救风笑容的心没有消失,因此他们在一番布置之后,还是决定复生风笑容。
风笑容依旧在沉眠当中,四射的灵光映衬着百羽仙衣的淡淡黄芒,仿佛天地之极流来的极光,让风笑容美得直要令人窒息。傲松、双凤、彩绫、毕方、沈乘龙、元华真人在一旁仰望着这份美丽,心里也不由得多有唏嘘感慨。
凌稀漫吩咐三人道:“玉灵掌门,云帝尧,破晓,我们一起催动三玉的力量来凝聚流逸在风笑容体内的玄武之力!”三人闻言点了点头。
凌稀漫又回过头对毕方道:“毕方姑娘,你灵力高绝,用天剑血脉之血凝聚玄武玉身的之事,便交给你了!”凌稀漫以往对风笑容复生虽然有较高的把握,但她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今日听毕方一番言道,这才明白,昔日的谋划遗漏了一点,那就是导出的玄武是碎的,无以完全承载玄武之力,那么玄武之力要泄往何处就成了问题。
听到毕方说要以天剑血脉凝炼玄武玉以为栖身之地,顿时令她豁然开朗。抛开魔帝复生的因素不说,这绝对是个完美的建议。何况若依这毕方姑娘所言,魔帝复生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凌稀漫聪慧至极,阅历广博,辨别真伪的本事极是不差。她顺着毕方之言推理了一遍,觉得这姑娘所言大部分绝对是真。
有问题的只有这女子身份,但既然有理,身份是什么,反倒不重要了。至于她目的何在,凌稀漫不想探究,至少她知道,此事与云傲松这小子不会没有关系。因此凌稀漫才抛开顾虑,全力救人。
毕方应了凌稀漫一声。对双凤微微一笑,道:“西陵妹妹,我们开始吧!”
双凤微叹一声,点头应好。比方正欲动手,却听傲松唤了一句:“且慢!”
二女诧异地看向傲松,但见傲松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两人,心里都不由得一阵发麻。傲松问道:“毕方,你真的有把握?”
毕方心里不由得一乱,救风笑容,她当然有把握!只是她还保留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对他的凤儿是绝然有害无利的。自己若不隐瞒,事情就无法进行下去了。毕方毕竟是神,万年苦修,要稳定心绪还是极为容易的,因此她很快便定下心来,答道:“有把握,傲松不必担心。”
傲松摇了摇头,道:“不对,我觉得你们俩一来这里,就有些神神秘秘的,你们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毕方,你从神界而来,是不是神界出了什么事?”
毕方心里一颤,她知道,现在的要把傲松心里对自己计划的怀疑解开,未免不切实际,唯一的办法,就是转移傲松的思绪。他这一问,恰好给了毕方一个机会。于是毕方叹了一声:“神界确实有事,不过你未归神位,我还不能让你知道!”
傲松一听,果然如此,虽然心里有些不明不白,但总归没有再去怀疑毕方和双凤了。
毕方拉起双凤的双手,使其平放在自己掌中,然后凝视着双凤的眼眸,问道:“西陵妹妹,你可准备好了?”
双凤茫然地看着毕方,心里一阵凄苦,她隐隐感觉到,毕方的炼化术一开始,就是自己失去永远陪伴傲松的机会之时。但她又实在不忍见到自己永恒不死,而傲松万世轮回之局,这种苦恼,她想想就觉得心悸。所以,与其如此,不如让他重归神位。而且据毕方姐姐所言,自己还有机会重返神界,到时自己总还有机会见到他,也不必忍受与他的世世离别之苦。双凤定了定神,终于道:“开始吧!”
毕方点了点头,轻轻抬起右手,兰指之上,已是霓光闪闪……
北冥天地之极,冰封雪盖,万里茫茫。七彩之光在天空流逸,如白云苍狗般瞬息万变,却迷人魂魄,醉人心脾。倾月立于一处高地,叶绿色的衣裙迎着北极的罡风,如同巨浪波涛涌动在一片白茫茫地世界里。
倾月以木灵真气护体,并不畏惧这强猛的罡风。她目光有些迷离地遥望着远处一座浮出水面的小岛,看着小岛上方那个金光盘旋的巨轮封印,秀眉轻合,满面冷峻。
她轻拥着看似单薄的身体,缓缓地蹲下身来,喃喃自语:“二十八宿,你们受苦了……倾月一定会将你们带回去的……”
倾月看着巨轮状的封印自顾自地旋转着,任北冥的天极之力如何扑打,依旧不动如山,金光四射,仿佛世间最坚牢所在。倾月的眼眸里慢慢透出一丝怨毒的神色,恨声大喊:“女娲,神魔仇怨已经绵延了千万年,早该有个了结了。我,青魔龙倾月将代表我魔族做最后一次反击,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不会再与你们纠缠。帝尊复生之后,我们就算了断了一切,从此各走关桥!”
倾月决心既下,目光中已透出强烈的坚定。她绿袖一展,腾身而起,径向巨轮封印飞去……
神农洞内,凌稀漫、玉灵、破晓和云帝尧各皆汗水涔涔。玄武之力委实强悍,合以四人之力,竟才堪堪让它朝着四人愿望的方向流动。而且这还是在玄武玉失去有效依托之时,倘若玄武玉身还在,结果必是自己四人遭其吞噬。
凌稀漫稳了稳心神,唤道:“毕方姑娘,风笑容体内的玄武之力已经为我们所制,你的玄武玉身可已炼好?”
此刻,毕方浑身的霓光和双凤遍体的红芒交相辉映,光华灿烂,直把满洞流岩的神农洞衬托得如画如诗。双凤汗涔不止,即使在这阳炎逼人的洞中亦是满面苍白。
傲松在一旁紧张地搓着手,生怕双凤会出什么意外。见到双凤脸色异常,心里尤其揪痛。但他也知道,意气用事,于事无补。此刻乃毕方行功的关键时刻,自己一旦打扰,连毕方也说不定会出事,因此他虽然着急,却也只是干着急。
“唔!”傲松突然听到一个痛苦地呻吟声,慌忙抬眼看去。就见到双凤兰唇微张,嘴里渐渐红光闪耀。红光愈来愈浓,直至双凤“哇”地一声,一个血红的亮点已经飘在了半空。傲松见双凤吐出这个亮点之后,已是摇摇欲倒,忙伸手扶住双凤,使她靠在自己肩头,让她尽量保持舒服的姿态。
毕方长舒一口气,收拢功力道:“新的玄武玉身已经炼好,诸位且将玄武之力逼入这个玉身中来!”手随言动,毕方已经运功将新玄武玉移向了破晓所在的玄武之位。
诸人的心顿时一紧,这个时刻就将是他们为之挣扎了许久才同意到来的时刻!有些期待,也有些畏惧。玄武之力移出风笑容体内,龙凤双使再解除禁灵咒,风笑容便复生了!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就像在海里航行的帆船,被一个巨浪推上了百丈高的浪尖。
新玄武玉闪耀着夺人心魄的血红之光,缓缓移向玄武方位,看似悠忽便至,却让所有人都觉缓若虫蠕。
随着新玄武玉完全进入玄武方位,凌稀漫便是一声令下:“诸位,风笑容复生,就在此一举了!请同心协力,一起发功,将玄武之力逼向玄武方位!”
瞬时,朱雀的赤炎、白虎的素风、青龙的紫雷一齐光芒大作,风笑容体内玄武的黑水已开始沿着风笑容的经络朝外流去。破晓将真冰玄气全力施为,以堵住逸散的玄武之力,使其全部汇入新玄武玉之中。玄武之力毕竟非同凡响,但有逸散,只怕人间难宁。
风笑容全身经络口的黑芒已渐渐变弱,涌出的玄武之力如同流水漩涡一般向新玄武玉汇去。
云帝尧看到一丝丝缓缓流出风笑容身体的玄武之力,心中就一丝丝地兴奋起来,为了这一天,他等待了太久。如今即将成功,他就像已经飞凌在云霄之上雄鹰一般亢奋!
然而,就在云帝尧的喜悦达到巅峰,也就是玄武之力完全流入新玄武玉时,四方诛神玉的灵光却是暴涨万丈,将整个神农洞震得地动山摇,四色魔光交织在这个上窄内阔的洞穴里。
洞里一时混乱不堪,各种声音交杂其内。人声,神农洞坍塌之声,流岩轰隆之声竟然瞬间演绎得轰轰烈烈!
“彩绫,毕方,爹,快逃!”
“尧哥,龙哥,破晓,我们快走!”
“师父,我们走!”
“烂饭桶!你在哪里?”
“傲松,快用天炎护体!”
“云帝尧,此地不宜久留!你……不要!”
接着便是一个肠断魂销之声:“容儿……别走……”这个声音永远是那么霸道,然而,此刻却透着无限的凄伤与悔恨!
还在的诸人,心里一咯噔,只觉一种从未有过的伤痛开始缠绕,直要把人拖入永伤的深渊!
神农洞不在了!从神农山顶望去,只有那片灼烈的流岩潺潺,不知要流向何方……
玉灵和凌稀漫并肩坐在在山顶一角,任山巅的抚慰着。这两位羡煞天下的绝世美女,都是一身素纱,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今日之局!两人的眼眸里都充盈着泪光,望着山下那片坍塌的地方,都选择了默然!
“你方才为何不去救他?”玉灵哽咽不已。
“我即使出手,他也不会受的,我看到了他的目光!风笑容被四方诛神玉的力量撕碎时,我看到他的目光里是天地将合的绝望!”凌稀漫的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她强忍着哭意,尽量使声音平缓:“玉灵姐姐,我们……我们都输了!”
“今日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对你的心从未变过,不想……”玉灵始终没让眼泪留出来,玉灵摇了摇头:“不想,他竟然为师妹跳入了熔岩,他竟为师妹殉情了!”哽咽的声音直令人心伤发颤!
玉灵顺了顺声,继续道:“云帝尧从来就没有爱过我,所以,就我而言,无所谓输与赢……他走了,我更无需伤心!你就更无需伤心了,他心中既已无你,你们这段情便是早已了结!情已久断,又何须伤怀?”
凌稀漫脸上泪水交织,如同梨蕊垂露:“我早该想到的,他被我师父设计的那一晚,并未使风笑容怀孕,可一年多后却有了松儿。他为人正气,一向忠于感情,若非他已心系风笑容,怎会有松儿出世?我太笨了!”
玉灵和凌稀漫心中凄苦,沈乘龙同样如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风笑容玉体冰碎,云帝尧堕火殉情!云帝尧早已经变了!可笑自己竟然一无所察,任由师妹执着了这么多年!
感情这东西,执着的年岁久了,就是无可替代的了。云帝尧对风笑容执着了十八年,对师妹仅仅两年而已……沈乘龙苦笑,自己早该将师妹抢过来的!到现在师妹执着了二十年,对云帝尧之情已经坚若磐石,自己再也得不到她的心了!
沈乘龙满心苦楚地回到了瞻天峰,甚至没有和双凤道别,他不再敢面对凌稀漫。他虽然明知道,即使风笑容真的复生了,师妹彻底死心了,师妹她也不会属于自己。可就是在局中之时,看不明白,理不清楚。如今云帝尧和风笑容双双去了!自己也终于觉醒了!
站在凤泪崖边,沈乘龙凝望着十九年前凌稀漫立下的石碑,回想起当时凌稀漫说的话:“吾心已没,如花凋零,我情我思,永葬于此!”
“我情我思,永葬于此……我情我思,永葬于此……”沈乘龙吟吟而念,反复了无数次。终于仰天大笑:“哈哈……好!我情我思,永葬于此!哈哈哈……”
沈乘龙强功一引,山上便飞下一块方整的巨石,径直直立在凤碑一旁。沈乘龙胸气一提,以指化剑,在石碑上狂舞起来!火星四射,流光四溢!不久,一个大大的“龙”字已深深地印在了石碑上!
两行泪水自沈乘龙眼角滑落,但他却再次仰天大笑,如同狂人!一只黄鹤自天际掠来,沈乘龙也不待它落地,便一跃落在了鹤背之上。黄鹤载着他震彻天地的笑声,渐渐消失无踪!
一抹斜阳、一片云海、两座石碑,定格了凤泪崖的永恒!
杨林幻境。杨花飞舞,花满清天。灵体的风笑容突然感到失去了依托,身体轻飘飘地就要飞上天去。她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除了自己的本体消失了之外,再无别的解释。
她觉得有丝落寞,本体消失,自己也就要消失了。可自己怎么觉得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不舍呢?舍不得什么呢?夫君吗?她回忆起云帝尧那张刚毅俊秀的脸庞,回忆起她们生活的点点滴滴,只觉满心幸福。自己还想等待吗?上天不会给自己机会了吧?毕竟它已经给了自己十八年的机会了!缘分尽了,上天要收回了,实在不该再奢求了。
风笑容的灵体渐渐地漂浮起来,飘过了层层叠叠的杨叶,飘过了翠嫩生气的树梢,飘进了飞满杨花的天空。
风笑容望着身下的一切,是那么熟悉,那么留恋,就让自己在消失前再多看它一眼吧!这满眼的青翠留给了她太多的甜蜜,太多的思绪,她不由自主地吟起了那首她永远也不会厌倦的诗:“深深梦萦巍巍影……”
熟料她话音刚落,耳畔就响起了一个柔情似水的声音:“恰恰莺啼寂寂心……”
风笑容浑身一颤,心中瞬时如海浪翻腾!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这个魂牵梦萦的声音,这个她欲罢不能的声音!那张幽兰般的脸上瞬间如兰花般灿烂。
她转过头看去,正是那张她镂刻进了灵魂的脸。棱角分明,刚毅俊秀!威武雄霸,让人只想依靠!
风笑容强忍着喜悦,继续吟诵:“醉卧云端倚明月……”
云帝尧轻轻地握住风笑容的手,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妻子,没有往日的霸气,只有如水一般的温柔:“笑语杨花又逢君……”
漫天的杨花纷绕在这对恩深情重的夫妻身边,一件青纱绣衣,一件百羽仙衣,两个相依相偎的人儿就这样含笑飘向了远处的天空。不知去向了何方,只知道他们再也没有离开过彼此的怀抱!
而此刻的傲松依旧懵懂,迷茫。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件事,会是个这么悲哀的结局。他没有流泪,他现在还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流泪。
老爹这种人会为娘殉情?他即使没了风笑容,也还有月宫仙子玉灵、天仙白凤凌稀漫啊!他福缘如此深厚,怎么会殉情呢?他怎么能舍得下这两位对他恩深义重的天下奇女呢?
不!他不会的!傲松现在思绪有些混乱,但他绝不相信自己的父亲就这么走了!这老头虽然平时打自己,骂自己,逼自己做这做那,但自己心里头,并不恨他呀!他为什么要走啊?
还有娘,她那么慈爱的人,自己梦寐以求的母亲,怎么也说走就走了?自己还没享受过她一天的母爱呢!
从杨林幻境初遇,到封神梦境再遇,母亲带给自己的都是她那种幽兰般的气质,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清新,那种令人只想依赖的慈祥!
傲松的眼角不知不觉滑下了一滴泪水,他抬手拭去,因为他坚信他没有哭,他的心里没有痛苦,他的爹娘没有离去。他们一定是到某个没人的角落,一抒十八年的相思之苦去了!对!一定是这样!
可他眼中的泪水依旧不停的流,无论他怎么擦拭,就是止不住。就这样,他呆呆地坐在一片草地上,左右衣袖不停地在脸上擦来擦去。
毕方和双凤静静地守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良久,双凤实在不忍再看到傲松这番模样,嘤嘤劝道:“傲松,你如果想哭,你……你就哭吧!”
傲松终于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便扑进双凤怀里,大哭起来。嘴里还断断续续道:“凤儿……凤儿……我的错……我一开始……我一开始就应该和老头对着干的……我以前……不是总和他对着干吗?为什么……他要救娘……我就顺从了呢?我不该……我不该……我该死……我真的该死啊……”
双凤无言以对,只能抱着傲松和他一起哭。毕方看着傲松这伤痛欲绝的模样,心里也涌起一丝后悔来,或许自己从一开始便不该传他天炎真气,不该让他重踏火神之路……今日的变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终于明白四方诛神玉完全不止她想的那么简单!是自己害了傲松的父母,是自己害了傲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