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没这种疲累的感觉,我奋力睁开涩涨的眼睛,头一阵轻微的晕眩,我转头看几四周,帐帘重重垂挂,不知道今天是谁当值。我轻轻咳了咳,清了下喉中於塞正想开口唤人。帐帘猛的被人拨开,一张我从没过的脸伸了进来,立刻满脸惊喜地轻叫:“啊!府主醒了,府主醒了。”
我皱了皱眉,怎么又会是我没见过的婢女,每次醒来就出现陌生人,对我的情绪影响很大,病会好得慢的。我瞧见小婢女欢喜的想要离开,连忙叫住她:“等一下去叫人,先告诉我你叫什么?今日是几月几日?”
小婢女回过身,满脸都是笑,但却有点儿慌乱的先是向我福了半,又自觉不对的改为双膝下跪,可还没跪下去又赶快站直了身子,脸发傻地看了我几眼,才又腾地涨红了脸,神色不安地向我深深一福说:“奴婢芸娘,今日六月初七。”
我呆愣了一下,喉间蹦出短促的笑声,芸娘有些惊慌起来,我想她可能以为我又出怪状况了,心里不禁有些苦涩,六月初七?我总算明白什么叫时光如梭,也了解为何一形容时间流逝都用些意思表示很快的词汇。不知道是否每个得重病的人都有我这种感觉,时时刻刻处于一种真假难辨的现实与梦境之中,也许健康人眼中神志不清的病人就是我这样。虽然我自己觉得每一件发生的事情都很清晰,但对于它们是梦是真却很迷惑。若是我告诉健康的人,我从没有迷糊过,什么事情都知道也都清楚,他们面对我时大约百分之九十会点头赞同,接着背对着我摇头叹息‘唉!病情又加重了,瞧瞧这都说胡话说成什么样了,唉!’
芸娘已经慌慌张张地叫喊:“快来人!”
帐帘一层层的被人急速卷起,梅婆婆紧张的面孔第一个映入我的眼曈,不知这是无心还是有意,但效果却绝对上佳,我立即的脑细胞飞速运转,整个人也鲜活跳脱,撒娇地嗲声嗲气到自己要吐地说:“梅婆婆,抱抱,我要吃婆婆做的烟雨崤函鱼丝粥。”
“宣儿,速去厨下将莲粥取来。”梅婆婆说完,眉开眼笑地帮我掖了掖被头,然后对我说,“府主伤口未愈,见不得风,更加食不得半点鱼腥。府主今日醒来原是大喜事,求府主恩典,府里年来可还没出过一件喜事。”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看着梅婆婆心里真想笑,亏得她有这好本事,硬是将我现在忌口说得和全府有关,我何时不讲理到要用这样大的帽子才压得住?连我伤口未愈也扯出来,我什么时候又受过伤,过去的伤口早八百年前就找不到,想不到梅婆婆也说谎,她还教婢女们不许说谎,骗子,我到要瞧瞧你怎么圆谎。
“咳!”我清了下喉咙,眼巴巴地看着梅婆婆说:“梅婆婆,公子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伤口打哪里来的?”
“七公子曾言及此事,老奴愚笨不懂七公子言中之意,现如今无法回府主话,只知此伤与小公子有所关联。”梅婆婆一脸不解,眉头也紧皱在一起。
我却因这句“与小公子有关’的答案呆住,牟芗失手的一剑不是在梦中?他砍伤我?不可能,这全是在胡说,梦中杀人只是故事。我回想梦中的情节,已经不甚清楚,微微模糊记得的,只有一堆黑亮亮的小狼仔及远处传入耳中牛与成狼的哀鸣。至于牟芗到底为何伤到我已经记不清,好像是我莫名其妙的大发雷霆,凶狠至极的想杀什么人,结果不知道怎的要杀的人不见了,牟芗的朋友却冒出来,然后就是牟芗跳出来救人,我被他砍到肩膀,再后来我叫谁滚的?想不起来,说不定就是叫牟芗滚。喔,这下他可有好理由在外面继续游荡,羡慕啊!我也想出去见识见识祖国千年前的山川人物,说不定还可以找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风水大师给我看看风水,看好后回到现代瞧瞧他说的对不对,然后再找个算命的,看他怎么批我的命。哈哈哈……
“府主,府主,府主为何发笑?”
“啊!啊!”我被叫的一下没回过神来,脑子还停留在刚才快乐的想像中,看着梅婆婆只会啊啊啊,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好一会儿后,才反应到梅婆婆在问我笑什么。“我刚才笑了吗?”我怀疑地问,不相信自己偷笑的这么嚣张,还出声?什么呀,我怎么做出这种笨事,又要被当成病重到神志不清不楚,或是脑子也有重创,现在发现也许还能来及治愈。
果然,我才在想着,尖尖地耳朵就听见旎香在悄悄地吩咐一个叫尹娘的快去找大公子来,说我这府主虽是醒了但神志不清,似乎头部有内伤,且伤势沉重。唉,怎么会这样,为何健康的人老是爱胡说,一点儿也不理解病人的真实状态。看来今天是清醒不宜日啊,我也别想吃到什么啦,得赶快睡着,不然准有一大锅的药必须喝,睡死就可以什么也不知道,就算被灌药嘴里味怪也是醒来后的感觉,现在是能躲一会儿算一会儿,诸神保佑,快睡着,快睡着,立刻睡着,拜托——!
烦呀,怎么一点睡意也没有,我的眼睛没闭一会儿就睁开,怎么也睡着,看来今天在劫难逃。正想着,就被月眉抱起来洗漱,宣儿已经回来,手里捧着翠绿的开片瓷盅,是荷叶托着仰头向天的青蛙造型,青蛙嘴里还有半截蝗虫露在外面。荷叶纹路清晰,边缘线条优美,青蛙的身体圆润顺滑,做的栩栩如生。开片瓷特有的纹路巧妙的组合成荷叶的叶筋,就连真荷叶上的一层茸茸细刺也表现无疑。
梅婆婆捏着蝗虫身子拎起青蛙头,手一翻,蛙头内里却是平顺光滑的碗壁,和一般的碗内部一模一样。梅婆婆把蝗虫做底的往托盘上一放,四平八稳的摇也不摇一下。我仔细看去,才知道原来蝗虫头上的触角、上翘的尾端、展开的四片翅膀尖,以及半蹬的后腿关节都在一个平面,刚好成了支点。
“这青蛙盅何处买来的?只此一种吗?”我越看越觉得这碗盅是艺术精品,越看越喜爱。
“这是蕊馨亲手做出,专是给府主的,只此一件。”荆娘和东玉一起说,两张脸兴奋的发红,眼中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蕊馨?好手艺,将来不愁养不活自己。一会儿大公来了我一定要跟他说,蕊馨从今天开始要存私房钱,请他拿些蕊馨自己不满意的做品到集上卖,卖得的钱给他三成当跑腿费。梅婆婆,你说我这提意如何?嘿嘿嘿……”说着说着我忍不住笑起来。
“不好!”一个刺耳的声音传来,我的耳朵被伤的痛了好几下,抬头一看,泷沨正似笑非笑的站在门口看着我,手里揣着的一定是碗药。
我心惊肉跳的硬压下即将冲出而出的:“有何不好!”拗口的改成,“当然不好,大公子怎么能当跑腿的,还跑腿费只有三成,少说也要七成才行。”
梅婆婆一见到泷沨立刻领头行礼,泷沨向她摆了摆手,走到我的床前坐在床沿,将手里的药递给金铃,然后把我从温暖的被窝中拎出抱坐在腿上,绿珠立刻拿来一张银灰色的皮裘盖在我的腿上。
就是这个姿势,泷沨他们亲自来给我灌药时,只要我是清醒的,一定会把我抱坐在腿上。因为这个姿势令我无法入睡,虽然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但我只要一离开床,就很难入睡,特别是被泷沨他们抱着的时候,就困极了也无法入眠。而在床上几乎每次我只要一想睡就能立刻睡着,事实上就算我不想也不太可能,入眠是早晚的事。所以,只要避开了梅婆婆和泷沨他们,我是非常想起来看看窗外那古怪雾气到底为什么进不到室内的。
现在我又被抱离床铺,眼有的药碗突然变的巨大无比,还长出不怀好意的双眼,和宽阔厚唇的大嘴,奸笑着说:“嗨!倒霉鬼,我又来啦!想念我吗?我可是非常想念你的。我为你而生,若是没有了你,我就没有了存在意义。我太爱你了,放心吧!我会如影随行的跟着你,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也不离不弃。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吧?我不会猜错的,哈哈哈……”
我毛骨悚然,头发也要坚起来,干干地硬吞口冷气,开始胡说八道地拖时间:“泷沨,今天这么巧你刚好没出门呀!都在忙些什么?”
泷沨拍了拍我的脸说:“怎么会是刚巧在家,我是不外出的,偶而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才离开一下,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年。至于忙什么,当然就是碗里的东西,不然你以为它是从哪里来的?”
“哈哈,那当然,那当然。”我干笑着说,“你是大公子,有什么事还用自己动手,交代别人去做不就行啦!”
泷沨脸上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我恨得牙痒痒,直想狠咬几口。耳边就听他说:“太重要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做的,府主,不用我举例吧?”
“不用,不用,我能理解,亲力亲为。难怪我身边的美女越来越多,这是很花钱的。泷沨很累吧?你快点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那好。”泷沨点点头许诺,高兴的我差点要笑出声时,就听泷沨又说:“但我必须先把这碗药解决掉。”
我僵了一下脑子才转过弯,连忙急急地说:“你劳累的很,吃药补一补也是该的,那就快点把药喝了早早的休息去。”
泷沨伸手摸了摸碗沿,又瞄了瞄我说:“精神挺好,头不晕了?那你想不想出去瞧瞧外面?明媚的阳光,徐徐的微风,摇摆的枝条,波光滟潋的湖水,清越的鸟鸣,绿油油的草地开满芬芳的小花,多彩的蝴蝶嬉戏其间。你不想去躺在这样的地方闭上眼睛,感觉阳光的热力,和风的絮暖,花草的馨香,鸟儿欢唱,以及这些所带来的平静祥和?”
废话,我斜乜着泷沨,这小子坏得头上长疮脚下流脓,只有心里不健康的人才会成天到晚只想躲在不见天日的老鼠窟里:“想去就能吗?你骗三岁小孩呀!笨蛋,这么弱智的鬼话也说的出口,还敢充老大,哼!”
泷沨嘻嘻地笑着,脱掉我的上衣,解我身上绑扎厚实的绷带,口里说:“你这不见天日的四岁鼹鼠,脾气好大,这次伤好就给你连窝端到地面怎么样?不过会睡不好,再也梦不到牟芗。”
“你话里有话,什么意思?”我眯着眼睛瞧泷沨,觉得他最后一句话似乎是我长久以来,真假难辨的梦境与现实的答案,只是他说的太过含糊,我无法明了其中的含意。好像是在告诉我,梦境就是现实生活的倒影,或许有太多压力和期望引起的错乱与虚幻,但它依然会真实影照人生路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泷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答非所问地说:“炳雳不知打哪儿拣了条个头挺大的蛇,还是左半边脸上长大瘤的病歪歪,我看它吃食物时明明是可以一口吞掉一头牛的嘴,却只能吃苍蝇蚊子,觉得它挺可怜,就给它做了个小手术,没想到那瘤子里包着的竟然是一枚比九号蓝球还大的粉红色蛋,透明的壳却怎么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只能瞧见一片的粉红色。我们研究了许久还是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戛邶拿来想问问你有没有在什么书上见到过,或是听谁提及。谁知才一拿来就被你抱在怀里不放手,且睡的叫不醒。若不是戛邶眼见看到你抱着蛋伤口就不流血,那枚蛋早就被赪晗打破。”
“什么蛋?我怎么不知道。”我收回察看自己肩上伤口的目光,疑惑地看向泷沨,脑中全无什么蛋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