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许久,田莫离便回带来,身后还跟着三人,其中两人手里架着的正是蓝枚。
田莫离进来向我行跪拜礼之后,说:“莫离已将诸事准备妥当,已放出风去,言及府主醒来见身边婢女少了晓叶大为震怒,定要府里派人将其接回。莫离挑了个长相呆蠢不起眼的探子,他原是一伙倭寇里的大头目,海上遇难被五公子救下,便许身为奴。其人功夫深不可测,善于伪装,为人机敏灵动,若无他的同族,便无识得他。”
我听了觉得新奇,古时的日本人在中国?忙看向他身后跪着的三人问:“人在哪里?让我看看。”
“奴才便是。”内中那个披头散发身体细瘦矮小的人,向前爬行半步,磕头说:“荒川景行磕见府主。”
“都起来坐着说话。”
荒川景行谢过之后站起来坐在最后的位置,跼蹐地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
我对他很好奇,没想到会在这个时代看到日本人,因面上下仔细打量。他的长像乏善可陈,眼珠微有些呆板,使他看起来傻里傻气的,这可以算是他脸上唯一能给人留下的印象。中等身材,腿有点罗圈。我再找不出他可以做为特征来形容的地方,而且如果他穿的衣裤肥大些,罗圈腿就看不到了。
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他哪点不像中国人,在他身上丝毫也找不到日本社会习俗的痕迹,遂问他:“你离开东瀛几年了?那里可有你思念的人?”
荒川景行低着头恭敬地说:“离开十二年,家中尚有二个弟弟,一个妹妹。”
“知道他们的近况吗?有没有想过回去看看他们?”
荒川景行仍是低着头恭敬地说:“知道一些他们的情况,他们现在过的很好。”
我眨了下眼,他没说自己想不想回去,家人情况的好坏,还是要自己亲眼看看才会真正安心。就像我时常会想自己的爸妈和姐姐一样,虽然泷沨他们一直告诉我他们很好,但我心里还是一直惦记着想要亲眼见到。他十二年没有看到自己的家人,应该是非常想念的吧!
“这次任务完成,赐五百两黄金回家探望家人,一年后必须回来。不论你以往如何,如今你是我的家臣,死后必得入我家墓,如果被迫回不来,即使身死,骨灰也得送回。”我不确定我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我知道我其实是一种转嫁心态,我想见到我的家人,但泷沨他们说,如果我的病不治好并长回原来的模样就不能回去。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很感激自己的失忆,至少,我不会因为记忆而产生强烈的思念,也就不会因思念而感觉养病的时间漫长,倍觉难以忍耐。
荒川景行静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向我,眼神呆滞而无神。坐在他左前侧的人轻咳了一声,荒川景行惊得哆嗦了一声,突然跃起跪在地上,急速地叽哩呱啦的叫嚷着,声嘶力竭地沙哑着嗓子说着我听不懂的话。直听了好半天才终于听出他说的是日语,但那口音是我从不曾听到过的,完全不知他在说什么。
田莫离重咳一声,荒川景行一下停了嘴,静默了一下才说:“谢府主大恩!”然后抬起左手擦了下眼睛,恭恭敬敬向我磕了个头起来坐回原去,虽然还是原来坐着的样子,透散出来的精气神却已大不相同,双目熠熠生辉。
我刚想问他刚才说的是什么,就听田莫离说:“府主,莫离已看过此贼,绝非男儿身。”
我看了看蓝枚,发现他的呼息过于低微轻浅,若有似无的,心中不禁冒出他在装死的念头,想也没想的话就从口里溜出来:“田莫离,你的功夫是哪位公子教的?等见到他时,你不防狠揍他几拳,告诉他以后做老师要用心,这样才不会害人被骗。”
田莫离不解地看着我,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呐呐地说:“府主言下之意,莫离不解。”
我看了田莫离一眼,又看眼架蓝枚进来的那二个人,说:“你二人在府里是何值司?”
那两人中的一个起身跪下说:“属下乃是伏封园临监王则,专司本园内犯家规仆婢的监管。”他说完后起来坐回仍一脚支住蓝枚,另一个这才起来跪下说:“属下王忠,与王则同职。”说完后坐回原处用脚支住蓝枚。
我记得以前梅婆婆告诉过我这么个职司,当时我把临监听成零煎,还说“煎的是什么,整煎好不好吃?”把梅婆婆气的一连十几次只要是我清醒的,就是在被骂。
我看着蓝枚,越发觉得他是在装死,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便说:“可是你们对他用的刑?”
王则、王忠二人一同点头说:“正是!”
我好奇地问:“都是怎么打的?用沾辣椒水的荆棘,还是有缝的竹棒?”
王则、王忠一脸怔忡地对视一眼后才说:“属下用的是皮鞭。”
“皮鞭啊!”我有些失望地说:“这么普通。”不是说古代的刑具很多也很特别嘛!我没趣的仔细打量蓝枚,看到他的头发在轻微的波动,一些仍挂在身上的破衣条子也在细微的抖动,而他的呼吸似乎停止了。我可以确定蓝枚果然是在装死,但之前我昏迷不醒又见不到炳雳时装也就罢了,为何现在见到我了还在装死呢?想到田莫离刚进来之时说他就是女人,难道是因为田莫离验他身子验出毛病了?
我问田莫离:“你为何肯定蓝枚是来害我的?也许他并不知道药瓶里有毒。”
田莫离一听我这话,立刻说:“二公子离府前交代下话,此贼并非蓝姑娘。”
“那他是谁你问出来了吗?”
田莫离脸上露出挽惜和一丝敬佩的表情,叹了口气说:“此贼虽是女红妆,却骨硬无比,莫离用尽酷刑,也不曾问出只言片语。”
我忍不住嘿嘿嘿地笑着说:“那我来问好了。”说着,我用力咳了一下,清了清喉咙说:“小子,你睡够没有?别再装死了,再装也不像,皮肉伤又不重,只是挺吓人,但你却把别人害苦了,你要如何赔偿啊?”
所有人的眼光都因为我的话而聚焦在蓝枚身上,蓝枚抬起头把散乱的头发甩到脑后,露出沾血的苍白脸孔,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暗哑着嗓子说:“请少主人恕罪,当日太过混乱,奴才一时无奈,只得用金钗封了周身穴道,以保内息不散。现如今受刑过多,时长日久,已气血於阻,实是动弹不得,请少主人赐一金针解穴。”
我刚想让人去拿金针,就见青衣上前福了福说:“奴婢这里正有几枚金针。”说着便从头发上插的一只金丝雀尾巴上拨下几支金针承到我面前。
我看了金针几眼,注意力就移到青衣头上金钗上,倍觉有趣地说:“这金钗打造的巧妙,既美观又实用,是你自己打造的?”
青衣欢喜地说:“正是奴婢自己造的。”
我佩服地说:“这么细的金丝不好打吧,还要把金针藏在里面,戴在头上又不能伤到自己,你这钗可是只有这一只?”
青衣点头说:“婢子手笨,花费多日也只做出这一只。”
我又看了她头上的金钗几眼说:“七公子回来后,你把金钗给他瞧瞧,让他再多造些花样上去,将来出门玩时用处一定很多。”然后我又转眼看几蓝枚,“你的手还能动吗?自己解穴还是别人来帮你解?”
蓝枚苦笑了一下,瞟了眼田莫离说:“奴才果如少主所言,年轻气盛过于自傲,请少主人指派一人与奴才解穴。”
田莫离腾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地说:“莫离无能,请府主责罚。”说完噙着眼泪猛低下头去。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田莫离是在自责竟没发现蓝枚装死,如果蓝枚真是一个想杀我的人,那他现在被带到我面前,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我很可能会被杀死。我微笑起来,对他说:“蓝枚是我的亲传弟子,十多年来隐于绝谷苦习技艺,功夫不比公子差多少。你俗事缠身精力分散,最多只学到公子们二成能耐,如何可与之相比,不必为此事自责。你先帮蓝枚解了穴道,待他恢复原貌,看他到底是男是女。”
田莫离应了声:“是!”起身从青衣手里拿去金针,走到蓝枚面前抱拳行礼说:“蓝兄弟,莫离职司所在,前时多有得罪。请蓝兄弟细细告知下针深浅、手法。”
蓝枚微笑着说:“是在下的不是。请取锋针,温针后施摄法入公孙、内关、临泣、外关、后溪、中脉、列缺、照海,每针深入二分,拔针后再以员利针,无须温针,施退针,入合谷、列缺、偏历、太渊……”
田莫离瞧了眼手中的金针,问青衣:“你发钗里可有锋针。”
青衣连忙从头上将发钗整个拔下来,然后从雀尾上抽出一只头带三棱的小针递给田莫离。国莫离接过后将针在衣襟上刺了几下,放入嘴里吧了一下,用拇指食指捏紧,重重刺入蓝枚脚背,就见蓝枚的脚趾随着针的刺入而猛地动了一下。我看的觉得一定很痛地咧了下嘴,转头看向一边,打量那些陌生婢女。果真是赏欣悦目美景处处,长像丝毫也不逊于绿珠她们,我更加肯定她们是被特别挑选出来的,难怪媚滹最爱往我这儿跑,可以快乐无比的和一大群美人调笑幸福死他了。
这个臭小子,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知道他是个大色狼,才几岁大的小东西,就已经满大街跑着评估哪位美女什么地方最出众,何处最引人注目,哪里最具诱惑力。还瞪着我说:“小丑鬼,你没长好就出生很讨厌,我帮你回去多等几个月,长好了再出生怎么样?那时你再着迷的痴痴望着我才不会被我揍。”气的我当场跟他定下赌约,他败了一辈子当我的随从。我败了,就由他把我送回娘胎再长几个月。
还好当时定的是五战三胜制,我连输二场后硬是连赢三场,气的他到现在一口咬死我是运气好才赢。算他活该倒霉,啥事不好做,非要在我人不人鬼不鬼的当口跑来刺激我,马不知脸长的东西,还我迷恋他,我当时根本就是被他的不知羞耻吓呆了才瞪着他瞧的。只把他打的眼睛肿到张不开,一连几个月嘴巴不能动,不然下颚骨就长不回去,已经够客气的了。
“宝贝儿,你怎么才醒来就数落我的不是,很伤人那!你不要玩的太得意累到自己,我们还要晚两天才回得来,好好吃药。”
我愣了一下,才四下张望地叫:“媚滹,你躲在哪儿?出来!”
所有的人都被我的叫声引的也跟着我四周乱看,银子担忧地看着我说:“府主可是累着了?”
我看了银子一眼说:“谁说我累了,媚滹那小子最会装神弄鬼,我刚才明明听见他说话的,算了,反正你也不会明白。记着,等我睡着之后才可以给我吃药。”其实是我自己说不清为什么会听到媚滹的声音,但刚才我应该是想过一些过去的事情吧!我嘿嘿笑起来,原来是这样认得媚滹的,但我怎么个不人不鬼了?
我正想个没头,忽听蓝枚喜悦地叫声:“成啦!奴才蓝枚叩见少主。”
我转头看几蓝枚,虽然跪在地上,身形明显宽大高壮出许多,虽然面容无所差异,但是看起来却多了些男子特有的气息。我心里很好奇他是不是真变成男子身了,虽然他说他所会的东西全是我教的,但我现在什么也不记得,根本不知道那移皮移肉变骨骼的功夫是什么。原本就已经破碎的衣裙,此时被他撑的更加破烂不堪,东一片西一片的挂在身上。一屋子的人都满脸惊诧地看着他,田莫离脸上的表情最是精彩,看蓝枚的眼睛里赤裸裸的写着:“让我扒光你衣服摸摸吧!”
我嘻嘻笑着说:“田莫离,带蓝枚去换身衣服,搜去的东西还他。”
田莫离连声应是,盯着蓝枚的眼睛片刻也不离开,起身向我行礼后带蓝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