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秦枚再次登门拜访令家,然而脸色却不若最初那般温和慷慨了,刚进门,还未等通禀,便径直来到正厅,端端正正地坐下来等着温宜兰。
温宜兰得了信本想要不见,无奈令苏氏已先得了信儿,叮嘱温宜兰切莫怠慢东律公夫人。温宜兰只得硬着头皮到正厅会客。
秦枚正坐在左边客座,令苏氏坐主位,厅上早已坐满了萧眉、顾樱,以及令清毓、令清晔和令清漪等夫人小姐。
温宜兰迎上前,笑道:“亲家怎地忽就来了,我不曾准备,眼下仓促备下茶水,生怕怠慢了。”
秦枚冷冷一笑,看也不看温宜兰,只对令苏氏道:“老太太往昔与我婆婆王氏也是有交情的,我们两家虽不算世交,却也称得上门当户对,当礼尚往来。”
令苏氏点头:“说的是,你婆婆温和端庄,又是美人胚子,只是走得早,当真是世事无常的。”
秦枚回了礼,继续道:“今日我斗胆,想请老太太作主。”
令苏氏问:“何事?”
秦枚朝周围扫了一眼。
目光落在温宜兰身上,顿了顿,又落在令清漪身上。
令家如今三位小姐,令清毓作为长女自是富贵逼人的,穿着打扮与别的小姐都不相同,令清晔与令清毓一母同胞,长相虽有优劣,大体却仍能看出血脉联系。
唯有坐在末位的令清漪,妆容和衣着相较前两位小姐差别较大,只依着朴实整洁的调子。
即便是庶出,也不会如此肃静。
唯一的解释,便是令清漪在令府根本就没有小姐的地位。
秦枚越想越恨,本是打算妥当,没想到竟被温宜兰的花言巧语给骗了,若不是遣了宋婶过来打探消息,岂非一直被瞒在鼓里。
若真让儿子严颂去了令清漪,她可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令清漪从未见过温宜兰如此坐立不安的样子,温宜兰向来端庄娴雅,稳稳当当,几时像眼下这样惶恐,而秦枚,前世便见惯了她咄咄逼人之势,令清漪倒觉得没什么新鲜了。
只是不知温宜兰,当如何应对秦枚的强硬姿态呢?
令清漪忽然觉得心中舒爽不少。
前世在严家为媳,每日应对秦枚的威严已让她精疲力竭,至于主持庶务之事,根本就力不从心,由于太过劳累,与严颂婚后三年都未曾有孕。
如今这一世,她也能让温宜兰好好领教领教秦枚的咄咄逼人了。
秦枚站起身,正色道:“我严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却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嫡出之子严颂自当迎娶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方能告慰祖祠恩典。如今我和贵府夫人初意相商结两家姻亲之好,却不料一片好心未曾投得明珠,令夫人许我之六小姐令清漪,并非令家真正小姐,更无法代表令家与严家结亲!”
话音刚落,顾樱就笑起来,往温宜兰的方向瞧了一眼:“姐姐一向精明,竟也会糊涂至此么?”
温宜兰冷脸道:“顾姨娘,事关令严两家和睦,请三思而后言。”
萧眉深知其中利害,当初出这主意,她也出力不少,本以为万无一失,谁知竟这样快就被秦枚发现,温宜兰毕竟是嫡妻,老太太对她并不会怎样。
可若查出是她嚼了舌头,那后果不堪设想。
萧眉赶紧道:“想来也是误会,严夫人怕是多虑了。”
秦枚道:“究竟是误会还是实情,只要请来户籍官,一查便知。”
温宜兰自知理亏,只要户籍官来,便可查阅族谱,就会看到令清漪的名字根本就不在族谱上。
那时,就毫无翻身的余地了。
温宜兰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道:“清漪的身世向来不是秘密,只是为了清漪的前程着想,我一向不许下人提及,清漪毕竟是大小姐,成天被在这些事情上说道,也是不好的。其实还有一个实情,未曾说与严夫人你知。”
秦枚瞧了温宜兰一眼:“何事?”
温宜兰莞尔道:“清漪虽不曾入族谱,可却是我认下的义女,她与清毓,同样拥有嫡亲地位。”
令清毓闻言,立刻站起来想要反驳,温宜兰怎能把她和令清漪放在一起比较。
然而萧眉轻轻拉了拉令清毓的袖子,令清毓挣了挣,还是坐了下来。
秦枚吃惊不小,看看温宜兰,又看看令苏氏,却无一人不认同。
就算是温宜兰为了过关临时编出的谎话,可只要当着这么多人有这一句,令清漪可就不再是无名无份的六小姐了。
秦枚自然知道,虽然令清漪并不是正宗的令家小姐,但是如果果真如秦枚所说,令清漪可做出让公主满意的嫁衣,那么令清漪所拥有的富贵荣华又岂是小小的令家可以承载的。
所以,虽然恼怒,要做到放手令清漪,眼下,也是不舍得的。
秦枚道:“夫人既出此言,那就恕我不敬了。”
温宜兰笑道:“一场误会而已,严夫人不必介怀。”
温宜兰话已至此,秦枚虽心存疑虑,却只能偃旗息鼓。
令清漪却知,秦枚并非这样好打发的,只要怀疑在她心里中下根,除非彻底铲除,否则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秦枚虽然没有明着退婚,但是对于温宜兰来说,却与退婚并无二致了。
温宜兰从来未为令清漪的婚事上过心,当初竭力说服严家,无外乎是为了那本《广陵散》。顺便借着秦枚日后的威仪,让令清漪嫁过去后吃吃苦头,也好让她在令清漪母亲那里受的委屈通通还回来。
大概也是母债女偿。
可如今,《广陵散》毫无音讯,与严家的婚事,竟也被搁置了。
本以为令清漪是最好挪动的一颗棋子,没想到竟在这颗棋子上连栽跟头。
温宜兰近日看着令清漪的眼神有了变化,令清漪也只当没看见,依然温婉和煦,别无二致。
温宜兰却犯了疑,令清漪虽仍是无辜而不知情的样子,她唯一的贴身丫鬟流觞也被关进祠堂禁足,按理说在这令家上下,就属令清漪最容易操纵了,可如今在令清漪身上使的每一寸力气都打了水漂。
是偶然,还是有人为之?
“清漪,听说你送了绢子给清毓,”温宜兰在等待参选文书下来的档口,行至令清漪身边道,“那块绢子我看了,绣工非常精巧,你的手艺果真是出众的。”
令清漪微笑:“夫人过奖了,姐姐不嫌弃就好了。可惜那块绢子如今又回到我手中,下次我倒是要先问问姐姐的喜爱才好送过去了。”
令清漪自然是在暗示令清毓的傲慢无礼,温宜兰脸色一僵,强打了精神道:“你别跟清毓见外,她是杂事缠身,无暇分神罢了。你的心意,她自然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