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刘家昆摇了摇头，说：“你不是救我，是救了你自己。”他从怀里摸出一把枪来，许志明看到，枪已经上膛了。在他们老家，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神捕刘家昆的枪法百步穿杨。许志明回过头来，看到刚才刘家昆躺着的位置，从那个方向看来，车窗的位置正好处于极佳的射击目标。也就是说，如果他刚才没有下车，而是继续向前开的话，也许一秒钟之内，一颗子弹就会飞来击中他的脑袋……
千万不要污陷好人
汪小知在等公交的时候，特意在旁边商家的玻璃橱窗前看了看自己，心里暗叹，小伙子不错，挺精神，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头发一丝不乱，怎么看怎么像白领。汪小知注意到，旁边一个民工模样的男人不时地看向他，眼里分明闪烁着羡慕的光彩。
公交车来了，这是本城最拥挤的班车之一，后门刚下饺子一样跳下无数人，前门又挤进去无数人。座位显然是没有了，汪小知被四面的人挤得抬不起胳膊来，不过他很有涵养，没有像有的人那样大声嚷嚷着让别人闪开一点，他静静地活动了肌肉，站稳了后，又拉直了衣服。这时候，他看到那个民工也在他的旁边。那民工个子很小，倦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车子开动后，抓不到扶手的人开始东倒西歪了，反正四面都是人，也不担心会摔倒。汪小知抱着公文包，微闭着眼睛，配合着车的节奏摇晃着。
车子转了一大弯，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向一边倒去，好了，汪小知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抱着包的手伸了出去，在电光火石间，一个倒霉鬼的钱包已经到了他的手里。手感告诉他，钱包里有不少钱。汪小知熟悉这条路就像熟悉自己的手纹一样，他知道离下一站还有两公里的路，这中间要路过三个大弯，也就是说，他还可以再掏三个包。但没等汪小知再次进入状态，突然有个声音大声地喊了起来：“小偷，抓小偷！”
汪小知一哆嗦，再看，原来是那个民工指着他在喊。这时候车里所有的人都本能地摸向自己的钱包，一个胖子惊叫起来：“钱包，我的钱包没了！”
汪小知捏住民工的衣领吼道：“什么，你说什么？你敢说我是小偷！”
民工被他揪住，双手无助地想掰开他的手，但怎么也做不到，但他还是倔强地说：“对，我刚看到了，你从这个胖子身上掏出了钱包来！”
汪小知看了看大家愤怒的眼光，双手一摊，说：“好吧，既然你说我是小偷，我今天就让大家搜身，要是搜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胖子挤了过来，急不可耐地说：“我来搜，我的钱包我最清楚！”说着，便上上下下地搜了起来。胖子搜得很仔细，连鞋子也帮汪小知脱了，但最后什么也没找到，不由尴尬得直道歉。汪小知无所谓地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我想大家都听过一句话，叫贼喊捉贼，既然搜了我了，不搜他的也说不过去。”
“对对对！”胖子直点头，又过去对民工说：“你都看到了，他身上没有钱包，我得搜搜你身上了。”
民工很困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点了点头，说：“好，你搜吧！”
民工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胖子已经大叫起来：“看，我的钱包！”他举起了一个褐色真皮钱包，“我能说出里面有多少钱！”胖子说了后，打开钱包一数，果然，说得一模一样。大家都气愤地指着民工说：“这该死的贼，自己偷了东西还赖别人！你看看人家，那一身名牌，像贼吗！倒是你这模样，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司机，给他送到派出所去！”民工一脸通红，愣在那里，他怎么也想不到钱包会在自己的身上。
车子到站后，汪小知下了车，民工没能下，他被胖子等人看得紧紧的。汪小知回过头来，正好看到民工，民工眼里满是委屈和无奈，他叹了叹气，心里说：“兄弟，对不住了，谁让你多管闲事呢！”作为一个称职的职业小偷，汪小知对紧急突发事件的处理已经炉火纯青了，刚在，在第一时间，他一手捏着民工的衣领，另一只拿着公文包的手已经把钱包塞到这个倒霉鬼的口袋里了。
汪小知整整衣食，又上了另一辆公交车。
做这一行并不是每天都有收获，意外事件时有发生，比如这几天，可能是因为那个民工捣乱，运气一直都不怎么好。这天，汪小知在商场里转了很久，总算盯住了一个贵妇人模样的女人，那女人身材娇小，提着个漂亮的手包，不断地试穿着高档衣服。汪小知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是心里有点疑惑，按理说，像这样的有钱女人包里应该没有多少钱，因为都是用卡，可是汪小知又注意到，刚才女人在门口买了一瓶水，那手包打开，里面却是厚厚一沓的钱。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应该不大，也许这个女人刷卡刷腻了，想花钱了，或者是卡有问题了等等，大千世界，什么样的人没有啊！汪小知观察到这个女人逛了一会儿衣服，又往别的地方走去，他贴了上去。仅仅只是一交错时间，刀片已经划破手包，并且掏出了里面的钱，同时指尖一动，钱已经到了自己的公文包里。汪小知对自己的技术很自信，他相信女人不可能会发觉的。一招得手，迅速撤离，汪小知到了楼梯口时，回头一看，女人还一脸茫然地走着。
来到出租屋里，汪小知迫不急待地打开包来，想看看今天的战利品，等到把那沓钱打开后，却吃惊地发现，除去上下两张是真钞外，中间的竟然全是白纸，他气愤地把它们甩在地上，该死的，没钱你充什么款婆，害老子白高兴一趟。突然，他发现那沓纸里有一张还写着字，好奇地拿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小偷先生，我就是那天在公交车上被你污陷的民工，我长了三十多岁，还从来没被人当过小偷，我一定要找到你，然后去恢复我的名誉。可是我知道你们这一行的，很会化妆，我怕我到时见到你了却认不出你来。后来我听老乡说，做你们这一行的是有地盘的，于是我就天天坐那班车等你，可是总也等不到，后来我又把范围扩大到公交车行驶路线的那一带商场。我也担心你会认出我来，所以我借来了衣服，扮成了个有钱女人。写下这张纸条，一来，是担心你出手太快，我反应不过来，二来，是想求求你，跟我到派出所去恢复我的名誉。”
信的后面是地址和姓名。汪小知哑然失笑，却也不得不欣赏这个叫李二楞的人确实很聪明，他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一带的确是他的地盘，最让汪小知叫绝的是，他居然会煞费苦心地扮成一个女人来引他！做小偷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事。汪小知笑够了，然后就把纸条扔了。
第二天，汪小知在商场里扫描了半天，确定了目标，那是个乡下大爷模样的人，一边紧紧地捂着胸前，一边在电器那里转着，显然是想来买电器的，他的旁边，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很强壮不好惹的样子。但汪小知知道，像这样的小伙子根本不足为虑，做小偷，还得有智慧，像这样的小伙子一定粗心大意，倒是老头，虽然瘦弱，却是警惕十足，汪小知跟了一会儿，看到小伙子往卫生间那走去了，机会来了。他走了上去，装作和老头一起看电视机的样子，正要动手，手突然被人摁住了，顿时魂飞魄散，冷汗立即冒了出来。缓缓地转过头一看，愣住了，是那个民工李二楞！
李二楞一脸激动地说：“大哥，我可找到你了！”
汪小知脑子里闪电般地想到，李二楞并不知道自己要动手，他只是突然间看到了自己，兴奋成这样的。“怎么回事啊，你这人，我并不认识你啊！”
“大哥，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那天公交车上……”
汪小知忙捂着嘴说：“好了好了，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谈谈！”
来到一家饭店，汪小知点了几个菜，让李二楞吃着。李二楞狼吞虎咽，把饭菜扫光了，这才捧着肚子说：“大哥，不好意思啊，我可是几天都没吃饭了。”
汪小知皱着眉头说：“吃饱喝足了，你也该走了。”
“那可不行，我这么辛苦找到你，不是为了吃喝，你要帮我恢复名誉！”
“我说你一个民工，知道什么叫名誉吗？”
李二楞很认真地说：“我说大哥，你这就太瞧不起咱们民工了，我多少还是高中毕业生，一辈子活得平平静静的，你倒好，平白给了我一个小偷的帽子，你知道我媳妇和老乡怎么看我的吗？还有，我的小孩，现在八岁了，以后要是有人对他说，你爸爸以前做过小偷，那我这脸往哪放！”
汪小知哭笑不得，说：“这样吧，我给你一些钱，你以后别老跟着我了，你还有家要养活，我呢，也要开工啊！”
但不管他怎么说，李二楞只是摇头。汪小知也生气了，说：“我说你这样有什么意思？是你的名誉重要，还是我的命运重要？你要恢复了名誉，我这下辈子怎么办？到号子里吃老米饭？怎么不动动脑子想想？钱要不要随你，反正你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我！”说着，汪小知气冲冲地走了。走了很久，他回头一看，天，李二楞竟然在跟着他。
这以后，李二楞就像个影子一样跟定了汪小知，怎么甩也甩不掉。汪小知下饭店吃饭，他就在外面啃大馍，汪小知出门，他就一边啃，一边追。闹得汪小知又是很多天没有开工。汪小知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啊，李二楞有的是时间，自己的时间却很宝贵啊，于是这天又把李二楞找来，想和他好好谈谈。
“我说大哥，你到底要多少钱才肯罢休？”
“大哥，这不是钱的问题，名誉，懂吗？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咱乡下人被你们城里人轻视，就是因为有些人不要名誉，咱不能干这种事！”
“可是你这天天跟着我，你挣不到钱，怎么向家里人交代？”
“我跟我媳妇说了这事，她说支持我这么做！”
汪小知没招了，知道再说下去也是白搭，他决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倒霉鬼，反正靠着他的手艺，走到哪里也不会没饭吃。当天夜里，他悄悄地化了妆，因为害怕李二楞会在门口堵他，就从后窗户爬了出去，然后直奔火车站，随便买了张车票，爱上哪上哪，只要能把李二楞甩开就好。
火车开了二十多个小时，到了目的地已经是中午了。汪小知下了车来，他带了很多行李，两只手也拿不完，这时，从后面走来一个人，很亲切地说：“大哥，东西太多了，还是我来拿吧！”
汪小知就像被雷炸到一样，跳了起来，天，竟是李二楞。李二楞一脸诚恳地微笑着，两颗洁白的门牙在中午灿烂的阳光下，闪烁着耀人的光彩。汪小知觉得那光彩似乎能催眠一样，他使劲地眨着两个眼皮，却怎么也抗不住强烈的眩晕感，在他倒地的同时，呻吟道：“大哥，求求你，别再跟着我了，我还你名誉……”
潜逃之路
高大明人虽然已经身在海外，可心却无时不刻地牵挂着国内。这天晚上，他又照旧给了在国内的一个亲戚打了电话。问道那边怎么样了。亲戚说基本没事了，虽然也有人找他，但次数已经明显减少了。
高大明听了长吁一口气，放下电话后就像放下了千斤重的担子一样瘫倒在沙发上。几个月前，高大明还是国内某个发达地区的副市长，因为贪污受贿被检举了，好在他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在纪检部门来调查之前，就拿上备好的护照卷款潜逃了。这几个月里，高大明虽然衣食不愁，可是每天晚上都要做噩梦，梦见一副崭亮的手铐铐住了自己的手。现在好了，纪检部门对他鞭长莫及，以后，崭新的生活开始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高大明打开门一看，皱起了眉头，又是那个叫汉姆的流浪汉。这个汉姆身强力壮的，却根本不想找活干，每天四处要饭，吃饱了就睡，睡好了就吃。高大明的英语不错，问道：“你又来干什么？”
汉姆笑嘻嘻地说：“先生，有酒吗，施舍一点。”
高大明闻到汉姆嘴里喷出来的一股子发酸的酒味，不由得捏着鼻子厌恶地说：“走开走开，我哪里有酒？又不是开酒吧的！”
汉姆涎着脸，说：“别骗我了，中国来的先生都很有钱。不说大人了，就是那些小孩，也都开着豪华的小车去上学。”汉姆把头伸进屋子里一看，口中啧啧地称赞道：“你看看，这房子，这么大，能住得起这房子的人会连酒也没有吗？”
“好了好了，”高大明实在受不了他的唠叨，掏出一张钱给他说，“自己拿去买吧。”
汉姆接过来，滑稽地深深鞠了一躬，嘿嘿笑着说：“多谢先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