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陆小北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过，陆小北怕吵醒了奶奶，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房间里透出一道光，陆小北心里奇怪，奶奶年纪大了，一般九点过就睡了，怎么这时候还有灯光？
陆小北带着疑惑地心情走进家门，却见母亲端正地坐在客厅里，听见开门声，转头问：“回来了，这么晚，去哪儿了？”
“去大勇家呆了会。”陆小北边进门边说。
陆小北曾经带大勇到家里吃过饭，母亲也认识大勇，所以母亲也没有再问，只是淡淡地说一句：“那你早点睡吧，明天还有课吧？”
陆小北摇摇头，走到母亲身旁坐下，问：“妈，爸的手术费凑到了没有？”
母亲摇了摇头：“凑不到，能找的人我都打过电话了，想再借到钱，可真是太难了。”
“这样？”陆小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妈，我今天去大勇那儿，大勇介绍了他二叔给我认识，他二叔答应带我去东北做一笔买卖，要是成了，爸的手术费就不是问题了。”
想到九爷的绰号像是帮会的人物，陆小北故意没说，但敏锐的母亲还是察觉到了：“什么生意能一下子赚那么多钱，再说你要是去做生意，读书的事情怎么办？”
“书可以等我回来再读，爸的病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陆小北顿了一下说：“是去挖野人参。”
“挖野人参？”母亲愣了一下，心里觉得有些担心，问，“挖野人参是不是犯法的事情？”
陆小北心里咯噔了一声，没想到母亲一下子说到了点子上，这东西到底犯不犯法他还真不知道，但是当下可不能犹豫，赶紧摇摇头说：“挖野人参怎么是犯法的事，那东西长在深山老林里，又不是国家文物，谁挖到就是谁的。”
“这样啊。”母亲点点头，问，“大勇介绍的人可靠不可靠？”
“可靠，今天我去他那儿见到了几只人参，确实是野人参，你猜他三支人生卖了多少钱？”母亲摇摇头，陆小北伸出三只手指比划着，“两只百年野生人参，一只两百多年的野生人参，一共卖了三百多万！”
“那么多？”母亲也惊讶了起来，野人参值钱她也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居然能卖那么多，她沉思了起来，虽然舍不得儿子，但一想到还在病床上的老公……她显得有些犹豫。
陆小北着急起来：“妈，还想什么，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难道你想看着爸下半辈子永远都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唉，”母亲长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那好吧，可是只许这一次，以后不能再去碰了。”
“好，那我马上就去收拾衣服，明天一早就要跟大勇他二叔去东北。”
“不行！”就在陆小北欢呼雀跃的时候，奶奶的声音斩钉截铁地传来，陆小北回过头，才发现年岁已高的奶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客厅，此时她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走过来。
奶奶坐到沙发上，摇摇头：“你要做生意，我是没什么好说的，但你要去挖野人参，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奶奶，妈都答应了，你为什么不答应啊？”陆小北噌的一下站起来，“爸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要是没钱的话……”
“你是不知道。”奶奶挥挥手，打断了陆小北，她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没跟你提过你爷爷吧？”
陆小北摇摇头，他从来没有见过爷爷，也很少听家里人提起爷爷，只是偶尔从家里人口中听说爷爷在爸都还是愣头青的时候就死了，可是爷爷究竟是怎么死的，他却不知道，每次问起父亲和奶奶，他们也是含糊着说是在外地遇上了事故，但是奶奶现在忽然提了起来，陆小北不得不疑惑了起来。
“这件事，就是你也不知道。”奶奶看了眼母亲，母亲点点头，奶奶走上前，取下爷爷的灵位，她捧在手里，缓缓***着，“你爷爷啊，是个很苦的人，以前是地主，后来被收了土地，还被征去当兵，好不容易回来了，家里又遭了一把火，烧的精光，偏偏又遇上你爸爸犯病。”
陆小北聚精会神地听着，奶奶继续说：“你爸爸病的厉害，家里拿不出钱，你爷爷就只好四处求人，可是没人愿意借给我们，后来没办法了，你爷爷就给以前的战友写信。你爷爷当兵时有一个战友，他退伍回去以后在东北的一个帮派里做事，也就是我们这里说的袍哥，你爷爷当时写了五六十封信出去，就只有他一个人回了，他在信里说愿意帮你爷爷做一笔生意，这笔生意能赚很多钱，你爷爷就收拾行礼去了东北。”
听到东北，陆小北心里一跳：“奶奶，你的意思是说……”
“你爷爷当年就是去挖人参，说是半年就能回来，可是我们等了整整十个月，也没有见你爷爷回来，后来我们家里来了一个东北人，是一个叫‘二爷’的人——就是你爷爷的那个老战友派他来的，他送了我们许多钱和粮票肉票。我就问他你爷爷呢，他说你爷爷在山里挖参出了事，死在了山里，连尸骨也找不回来了。”奶奶说到这里抹了抹眼泪。
爷爷也是去挖参，再也没有回来了？听完这一切陆小北不禁吸了口冷气，一时间他觉得脑子都有些浆糊了，奶奶抹了眼泪，继续说：“你爸这是老毛病，每隔十几二十年就要犯一次，上一次，你爷爷去挖参，就再也没有回来，这一次，你又要去了。”
“奶奶……”陆小北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奶奶叹了口气：“小北，奶奶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是坚持要去吗？”
“奶奶……”陆小北忽然退后了一步，一下子跪倒在地，“奶奶，我记得以前你给我讲故事，都是百顺孝为先，现在爸重病在身，我这个当儿子的说什么也要试一试。”
“罢了罢了。”奶奶摇摇手，“我这把老骨头如今也说不上什么话了，脚长在你自己身上，要去哪儿奶奶也拦不住。”
奶奶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回了房间，陆小北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始终没有抬一次头。直到奶奶已经走进房门，陆小北才起身，对母亲鞠一躬：“妈，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好爸和奶奶，也照顾好自己。”
母亲点点头：“小北，婆婆说得这么危险，你一路上一定要小心。”
“我会小心的，妈，明天一早我就要跟大勇的二叔去东北，我先回房休息了。”
母亲点了点头，陆小北回房间收拾了几套衣服，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奶奶的话总是回旋在耳边，陆小北不禁猜测爷爷当年在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遇到了熊婆子，还是跌下了悬崖，于是，陆小北在想象中慢慢入睡。
梦里，陆小北梦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在向他伸着手：“小北，千万不要去长白山，千万不要……”
陆小北伸出手指指着血人：“你……你是谁啊？”
“我是你爷爷呀，我是你爷爷呀，千万不要去长白山，否则会死的，记住，千万不要去！”血人慢慢抬起头，陆小北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血人，他的面目已经全非，像被什么巨大的野兽给咬烂了一般，身上也是残缺不全，此时伸出仅剩一只的食指努力地靠近陆小北，想要抓住陆小北一般。
“啊!”陆小北惊叫着醒来，梦里的情景就像真实地呈现在眼前过一般，他大汗淋漓，喘着气，不断回味着血人的话，为什么偏偏会在今天梦见爷爷，而梦里爷爷又偏偏不要叫他去东北呢？
“叮铃铃……”就在陆小北遐想的时候桌上的闹钟猛然响起，陆小北抓过一看，惊呼道：“都八点半了！”
陆小北再也顾不得想什么，穿上衣服疾奔出了房间，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大勇住的地方赶去，等他赶到的时候九爷已经站在一辆越野车旁往里塞行礼。
陆小北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气喘吁吁地喊道：“九爷。”
九爷抬手看了眼手表，笑道：“九点钟，刚刚好，小伙子掐时间倒是掐得紧。”
陆小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昨晚老是做噩梦，今天差一点就睡过了，九爷，我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九爷点点头，跨上了越野车，陆小北也坐上车，九爷扭头看了陆小北一眼，“小伙子。”
“九爷，什么事？”
九爷摇摇头说：“没啥事儿，我记得大勇说你叫陆小北吧，以后我就叫你小北好了。”
“好。”陆小北点点头，“九爷，那咱们直接就去山里？”
“别急，去山里之前我还要准备点东西，得先回趟县城，也顺当替你办点事。”
陆小北皱起眉头：“替我办点事？”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九爷饶有意味地笑笑，此时越野车发动，飞快地消失在了小区门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