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解忧将花蕊夫人作为心中的女神来供着,不敢有丝毫的亵渎。
明月能够看到那字迹忽然有些颤抖,舒解忧一字一顿的写着,他爱上明月,只是因为她的母妃,所以她不需要为他自责,更不要觉得自己是欠了他了。
这样一个牵强的理由,让明月越发的哀伤起来。
若只是因为花蕊夫人,舒解忧真的会以性命相抵吗?舒解忧原来是这样一个人,他不希望明月对他有意思愧疚,便说自己从来都没有爱上明月,明月抚摸着怀中的蝴蝶玉佩。
舒解忧,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从来只是为她打算,只说自己是她的哥哥,别的什么也不说出口,就连死后,也只是一句,“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明月忽然听着竹林之间悠扬的琴声,熟悉的很,往那声音源头看去,明月莫名的喊了一句,“刘浩!”看着正抱着琴塌的人往竹林深处而去,明月不让众人跟随,一人往前头去,在无人之境中得见刘浩身影,模模糊糊的,可明月就凭那一个影子就能够知道的。
“你是刘浩吗?”明月在迷茫之中,看着那人青衣翩翩,只是眉目并不分明,明月看的并不清楚,眼光放在那沉香木的琴塌上头。
那人并不言语,只是那目光一直放在明月的眼睛上头,良久,才道,“对不起。”这三个字最是简单却让明月确定了这人的身份,刘浩对她愧疚只是因为当日宫变,将她换给了刘君伊,若不是因为如此,可能明月就不会失明了吧。
“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这里。”明月只是听闻刘浩早在五年之前就已经辞官不做了,只是没有想到,刘浩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自舒解忧去世之后,我就在这里搭了小屋,常年再次抚琴为乐,与解忧为伴,觉得乐趣无穷,外头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了。”刘浩缓缓开口,夹杂着笑意。
是呀,外头的事情太多了,如今梁国借着江州将长平城占领,姬子离已经没有机会了,虽然在淮北淮南与蜀国相联,与梁国成犄角之势,却无法再前进一步,明月怎么也没有想到,姬子离为了得到长平城,居然会与蜀国合谋,蜀国……是带给周国百姓苦难的源头呀。
梁国终归是会一统的,但却要牺牲太多的人,而她的周国也早已一去不复返了,明月忽然想起芙蕖临终之前,紧紧握着她的手,喊着“公主”,可眼光却放空,明月不知道萧默这样做是否是对的,可却知道,萧默杀了芙蕖却是为了梁国,为了梁国,于情于理,都应该将芙蕖除去的,可明月却怎么也无法再面对萧默了。
萧默……也已经不是当初的萧默了。
“若解忧泉下有知,知道你来看他,也是开心的……”刘浩浅浅淡淡的一句话,微微叹息。
明月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在想着那么一件事,刘浩说他找到一个人能够治好明月的眼睛,杏林子,只是要用别人的眼睛来换,明月虽然不敢相信真的会有这样厉害的大夫,但想着那活人眼眸的血腥,却还是无法答应。
刘浩只是说,杏林子曾经欠舒解忧一个人情,所以才肯来,若不是因为舒解忧,杏林子是绝对不会出诊的。
但明月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也是挺好的,眼睛看不清也没有什么关系,明月并不想要改变着宿命,以前的明月或许是不信命的,但而今的明月却深信不疑。
“杏林子只在梁都待十日,若你愿意,随时来找我。”刘浩的声音在明月的耳边不断回响,明月在侍香的搀扶之下缓缓的下了马车,往承欢殿而回,才刚刚闻着梅花香味,丝履染着白雪,就听到萧安的声音,“母后!”
飞奔着,抱着明月,“母后,父皇说又要征兵打仗了!”
明月看不清萧安的面容,只是伸出手,将萧安抱了起来,“军国大事,不能马虎,你是不是又与你父皇争辩了?”明月最是清楚不过,萧安总是喜欢对着萧默干,在国家大事上头更是不依不饶,却也不想想他这六岁孩童,对许多事情都并不了解。
明月带着萧安往承欢殿而去,却远远的在那梅花树之下,看着来人身影,白茫茫的一片之中,那人独自站立其中,恍若与白雪融于一处,“父皇!”萧安才刚刚抱怨过萧默,喊出声来,自然得耷拉着脑袋。
明月将萧安缓缓放在地上,“乖,快回去做功课。”扬起头来对上萧默,才听着萧默开口,声音微弱道,“去哪儿了?”
明月并不需要对萧默有什么隐瞒,便径直道,“到护国侯坟前去了,今日,是护国侯的祭日。”
萧默也不说话,牵过明月的手,往路上走去,“有台阶,小心。”良久才这么一句,其实明月在梁国宫中这么多年,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里是台阶,更别说如今眼睛还能看到一些轮廓,但她紧紧拉着萧默,点点头,只因为萧默现在是她的眼睛。
明月依稀还记得,那一年的冬天也下着雪,与如今这天色差不多,鲜血染尽整个宫闱,似乎让明月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忽然身侧的萧默开始咳嗽着,这已经不是明月第一次发现了,在后头随侍的小平子连忙递上一块手绢,萧默接过,捂着嘴,却怎么也止不住这咳嗽。
“前几日不是说让太医看了吗?”明月有些疑惑。
“没什么大碍,或许是风寒又至罢了。”萧默虽然这样说这话,脸色却不好的很,若是明月的眼睛还好的话,就定然会看到萧默苍白的脸色之上毫无血色,但明月却还是能够清晰的看到,萧默唇边的一丝血腥,很是刺眼,可转眼之间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了。
承欢殿一如既往的温暖,没有鸾凤殿的庄严,却不缺乏独特的韵味,其中的檀香味道更是明月一直都很喜欢,“听安安说,又要打仗了?”后宫虽然不能干政,但明月还是多问了一句,可明月是不想要听到的。
“是,和姬子离。”
明月苦笑一声,其实是已经能够猜到的,姬子离与蜀国联合,如今与梁国为敌,根本就不曾在意周国旧臣的意思,与那亡国灭家的罪魁祸首苟合在一起。
“听说,姬子离刚刚迎娶了蜀国的安乐公主。”萧默犹豫之间,说出声来。
明月正握着杯盏的手微微一顿,却还是将那茶水一饮而尽,“那他是蜀国的驸马了?”明月恍然想起芙蕖来,记起她濒死之前还在心心念念的名字,死对她来说或许是解脱的,芙蕖早在蜀国受尽侮辱的时候就想要离开这无情的人间,只是为了姬子离活了下来。
可姬子离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她……芙蕖早就生无可恋了。
“若有一日,我与你三哥对阵疆场,你该如何呢?”萧默轻言出声,看着明月又斟了一杯茶,液体微微抖动,却始终无法逃出那一杯之隔,明月偏过头来看着萧默,沉吟了许久。
“我三哥早就死了。”明月紧蹙着眉头,姬子离早就死了,在长平城沦陷的那一刻就已经与父皇殉国了,明月也再没有亲人了。
这样的回答让萧默有些意外,“我曾经答应过你,有朝一日必定替你报国仇家恨,将蜀国从这山河社稷图上头抹去。”萧默一直看着明月,看着她无神的双眸,凭空而出几分无奈感,“只是,我恐怕做不到了。”
萧默算准了一切,独独漏掉了命运……
他恐怕活不到那个时候了,无法看着蜀国的灭亡,可此刻的明月全然不知情,“如今梁国兵强马壮,统一天下乃是大势所趋,你怎么,忽然不自信起来了?”这与明月曾经所认识的萧默不一眼,萧默应该是桀骜不驯的,而不是瞻前顾后,此刻更是不再相信自己原本的能力。
“只是突然觉得,人再厉害也无法与天对抗罢了……”
承欢殿之内清风飞扬,卷起帘幔,明月被萧默拥着,总觉得他最近有些奇怪,萧默轻吻着明月的额头,一点一点的往下蔓延,与她薄唇合在一处的时候,温软的很。
夫妻这么多年,明月当然知道萧默是什么意思,略微的一些迎合,便让萧默觉得开心的很,将明月打横抱起,往内室而去,衣衫半褪,留在床榻之间,萧默轻吻着她,眉头紧蹙,有着一种莫名的哀伤。
“慢些……”明月低吟着。
清晨的晨曦很耀目,明月摊开手掌,挡在眼前,能够感觉得到一种温暖,尽管看不清晰,但光芒从指尖溢出,映在眼帘之处,“母后!”萧安一身太子朝服,小小的身子往里头跑来。
“何事?”明月看着那模糊的身影,蹲下身来,绽开笑容。
“父皇方才在朝上说,冬至要带母后去东山呢!”东山,萧邕的陵墓,这些年来,都只是萧默一人前往,而这一次,要带她去,这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