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你们有那么想我啊?哈哈。”林苏晨在电话那头夸张地笑着,他一直是那样的自恋,或许应该是自信,可是我没有他那样的自信,我有的只是自卑,从内心绝望呐喊出来的自卑,所以才会躲避,一直想要躲到下一个世界末日。
“我星期日回去哦!”
“哦。”我淡淡地回答。
“喂,你什么语气啊?难道不应该流露出一点欢快一点开心么?”林苏晨喋喋不休。
“哦,那要我亲你么?你还是赶紧到海滩上去吧,那里有大把大把的美眉穿着性感的比基尼内yi在等你呢!”我难得幽默了一回,想要快点摆脱他的纠缠。
“噫,别恶心我了!”林苏晨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个干呕的声音,“好啦,我就先挂了,还有哦,纠正你一下,现在是零点19分,所以海滩还没有开!”
原来有时差啊?我愣了一下。
“你不知道我……”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了嘟嘟声,那小子赶紧把电话给挂断了。
“地理不好啊!”我犹豫了一下,轻声把没说完的话说完了,却又不知道在和谁说。
握着手机的手渐渐下垂,我仰起脸再一次看向天空,今天的夜空比往常的要更亮,是因为反射了云层的关系吗?
要下雨了?
一滴一滴的雨水,先是细弱牛毛,后来变成了玉坠,滴打在玻璃上,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副愁容惨淡地烟雨景象中。
“苏安!”苏宇航高声叫我的名字。
我回过神来,转过身却正好上了他的当,一块蛋糕啪地一声不偏不倚拍在了我的脸上。奶油四溅,甜腥味在我的鼻尖缠绕。
其实苏宇航之所以要花钱租宾馆,是因为可以拍蛋糕,如果在家里拍蛋糕的话还要收拾,实在太过麻烦。
我冲陈安榭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同时向苏宇航扑过去。
“啊,不要啊!”苏宇航一声惊叫,整个人倒在了那个半人高的蛋糕上。
我们互相灌着酒,互相拍着蛋糕,嘴角眼角都是雪白色的奶油,每个人都在笑,可是手上却从不停下。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虽然少了林苏晨,但是我们的心中都有他,就好像他一直都在,留给他的那块蛋糕,尽管没有人吃却依旧安安稳稳地放在那里。
我将手中的奶油全部抹在了苏宇航的头发上,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喜剧是为了悲剧而做的陪衬,正因为有了喜剧,悲剧往往才更将使人悲伤,愈喜愈悲,就好像我们的生活,一出出的喜剧上演,可却永远都是悲剧。
我们三个人再气喘吁吁地推开教室的门,再一次看到那一双恶毒的眼睛,我们感觉整个世界观都要崩溃了。
19点的晚自修我们整整迟到了一个小时,因为在打闹中的我们完全忘记了时间,最后竟然不知死活地依偎在一起睡着了,等醒来之后,苏宇航淡定地告诉我们才18点40,于是我们慢慢吞吞地洗澡换衣服,把衣服送到隔壁洗衣房之后,苏宇航才告诉我们其实已经迟到40分钟了,他的解释是既然已经迟到了40分钟当然就不会在乎是否会迟到60分钟了。
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这个苏星人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虽然我也姓苏,但是我比他正常多了,或许我们俩都不正常。
于是一路狂奔,还下着雨,尽管还不是瓢泼大雨,但是已经足以把我们才吹干的头发浸地湿透。
身上的衣衫也差不多全湿了,汗水与雨水混杂着沐浴露的香味,闷了之后又变成了一种刺鼻的霉味。
但终于是盖住了我们身上的酒味,否则苏宇航满脸酒气地冲上去大骂叶慕容女魔头我们铁定完蛋。
叶慕容坐在讲台前批改作业,看见匆匆地闯入教室的我们三个不速之客,眉头又微微皱起,很明显她想说为什么又是你们几个。
“那个,老师,下雨了路上堵车。”苏宇航畏畏缩缩地说,因为这次该轮到他了,我们规定,每次一人轮流向叶慕容解释事情的原因,反正我们要说的话都差不多。
“是吗?堵车?为什么我开车来的都已经到了,你们跑过来的反而迟到了一个小时?”叶慕容挑挑眉毛,在质问。
废话,满头的雨水,傻子都能看地出我们是跑的,可是苏宇航那个sha逼,借口太蹩脚了,还堵车,你怎么不堵人的?
苏宇航无言以对,只有汗颜。
“下次给我早一点,路远就早点出发!”
“好的。”我们三个人同时点头,然后在叶慕容的指示下,穿过了过道,站在了教室的最后。
雨水顺着衣角滴打在地面上,将灰色的大理石浸湿,颜色也变得更加深沉起来。
雨还在下,而且越来越大,所有的门窗都关着,却能够很清晰地听见窗外淅沥的雨声。它们重重地敲击着地面,像在演奏一曲铿锵有力的乐谱。
我看向窗外,柳树被狂风暴雨洗打着,疯狂地抽动着它的纸条,纷飞,像是漫天的雪花。昏黄的灯光下几辆教室的汽车停在那里,漆层的表面被雨水冲洗过后更加明亮,它们反射着黄色的灯光,它们吸收着皎洁地月光,一片片地漾开,碎成了一轮轮的月亮碎片,散布着无尽的光华和银耀。
这么大的雨,爸妈不会来了吧?
门被哗地推开,就像我们迟到时一样急促粗暴。
教导主任喘着粗气站在门口,衬衫的纽扣被撤掉了一个,头发湿透,眼镜上满是雨滴,使人看不清他的眼睛,他也是跑过来的,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可是有什么事会让他如此慌张呢?全班同学都诧异地看向他,等着他说话。
“你们班有叫苏安的吗?”他说。
所有的同学都看向我。
我愣了一下。
“我是苏安。”
“你出来一下。”他神色严峻地向我招手。
可是我想我没有犯什么事,没有打架斗殴,更没有杀人放火,可是,又会有什么事?
苏宇航和陈安榭跟在我的后面,尽管叶慕容瞪着他们,但是此刻的他们,不在乎。
“XC198是你家的车?”教导主任连眼镜都没有擦干,透过层层雨幕我可以看见他犀利的目光正紧紧地钳制着我。
“是的。”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却又什么都不愿意知道。
教导主任犹豫了一下,我看见他的额角有丝丝的汗珠,在灯光下反射着晶莹的光。
“你的父母在高速上出了车祸,医生抢救无效……”
他再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见,这句话就仿佛晴天霹雳一般摄入我的脑海,那一刻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在下一秒却又有无数的回忆涌进我的脑中。
父亲微笑着站在门口接过了我手中的包,而我则从母亲手中接过热气腾腾的小吃津津有味地吃着。父亲和母亲带着我去常州玩,那时我9岁,我假装走丢了躲在灌木丛里看着他们满大街地找我的焦急模样,我竟然还笑了?
记忆中的那双手,你只记得它曾经打过你,曾经无情地将你关在了门外,可是它也曾经在深夜为你盖上被子,在你生病时抱着你去医院,总是将最好吃的菜夹到你的碗里,抚摸着你的额头让你要努力,要加油……你只记住了他的冰凉,却忘记了它曾经的温暖,当你想要再去寻找这双手,想要紧紧地抱住他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人死不能复生,就好像上帝永远不会再给人第二次机会。
我呐喊着,狂吼着冲进了雨幕,迎着骤雨扑打着,只剩下了耳边的风声和呼声,汽鸣声,书声渐渐远去了,我的世界从来没有这么清静过,更或者是死寂。
苏宇航和陈安榭扑上来拖住了我,我们倒在泥泞里全身上下都是沙砾和污垢,大雨瓢泼,我已经辨认不清他们的脸,熟悉的脸。
终有一天,熟悉的人会离开,而我们的生活还在继续。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雨夜,一个人站在空荡的大街上,我冷眼看着来来去去行走的路人,他们打着花花绿绿的伞匆匆地在暴雨中行走,但是路人很少,空荡荡地大街让我想起用冷清这个词来形容。
毕竟,已经是深夜了,又还有多少人没有安然入睡,如我一样在街头流浪。
雨水湿透了衣衫,它们沾湿了我的头发,落在了我的脸颊上。我闭气眼睛,仰头面向天空,任它们恣意地流淌,或许冰凉,或许温润,但是我已经忘记了所有的温暖,曾经的温暖早已消失,也永远的只剩下了冰凉,我想要再一次去寻找温暖,却只能在梦中,梦醒时分,只留下了眼角残余的泪珠。
我无力地倒坐倒在草丛旁,任凭狂风暴雨洗刷着我的身体,我感到我的身体是那样的不干净,那样的罪恶。
“不,不,你会后悔的!”我想起了在梦中,我向一年前的自己发出的呐喊。
雨水顺着脸颊划落在嘴角,溢散进口中,苦涩而又冰凉。
身边的苏宇航和陈安榭,他们没有打伞,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头发黏成了一条一条,紧紧地贴在头皮上。我从未见过风度翩翩,宛如谦谦公子的苏宇航这样的狼狈。
神经错乱般的,我竟笑出了声。不知道是在笑话他们的窘状,还是在嘲笑我自己,那么愚蠢,那么可悲。
我总以为我能够改变命运,可是命运无时无刻不在捉弄着我。它高高在上,发出嘲弄的笑声,用着怜悯的眼光看着我。
苏宇航抱着我,陈安榭蹲在我的身旁。
“苏安,但是你知道吗?人生总是充满意外,当意外降临,没有人能够改变。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生活还要继续,你的父母肯定也不希望你从此一蹶不振。”苏宇航轻声地和我说。
“可是,是我害死了他们。”我冲他咆哮,暴雨地撞击地面的鼓点声再大,也无法遮盖不了我话里的狰狞和愤怒。
我恨我自己,恨自己那么懦弱,只知道选择逃避。
朗朗的读书声从那些的窗户里传来,震荡着我的耳膜,令我头痛欲裂。
操场上昏沉的灯光反射在积水上的白光,让我头晕目眩。
我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我的大脑还能否思考。只有数年前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地在我眼前回放。
“如果我听从父母的话好好学习,如果我没有坚持自己的选择,如果我没有离家出走,如果……”我低声说道。我清楚地感受到,我冰凉的身体在风中轻轻颤抖。
苏宇航更加用力的抱了抱我,我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薰衣草的馨香,还有他胸膛的温度,传递给我阵阵的暖流。
“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如果只存在于小说和电视剧中,既然你已经做出了抉择,硬着头皮你也要走下去。”
我茫然地看着苏宇航,是的,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一切不可能从头再来,我再也回不到一年前的那个夏天,继续偷偷地写我的小说,躲避父母的搜查。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翻阅那一点点的早已经被我看过几十遍的书。
我从未如此自由过,可是如果这种自由,要让我的父母以生命为代价,我情愿回到那个小小的中学,放弃作家的梦想,只在那小小的城市里过着日复一日的重复的日子。
我只后悔,直到很多年之后,失去了很多,我才能明白这些道理。但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吝啬的上帝,永远都不可能给我们重头再来的机会。
“苏安。”陈安榭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我静静地望着他,眼神空洞。
他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有一个人曾经告诉过我,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每个人的世界。如果我舍不得她,可以让她在我的世界中继续陪伴我。”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窝,又指了指自己的头部。
“在我的心中,她永远在这里,陪着我,或欢喜或悲伤,再也不会离去。”
“我的世界?”我喃喃自语,轻声地反复咀嚼着他的话。或许是雨太大,我眯起眼睛,在闪闪的夜空下,我看不清他的眼睛。
隐隐约约地我感觉到那双眼眸中,有着无尽的悲伤和思念。我第一次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他们,无论是苏宇航,还是陈安榭,又或者是远在天边的林苏晨。他们的心中都埋藏着某些不愿意提起的痛苦和秘密,但是在我们面前,又无不掩藏起这些悲伤,强打起精神,每一天都装作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我曾经怀疑过,为什么上天会将我们四个性格各不相同的人安排在一起。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将我们聚在一起的,是命运,是我们骨子里同样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