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伟达不明所以,怒气冲冲地盯着两个人。姚宜南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张光盘,边往播放机里插,边讨好般对贾伟达表白:“其实老兄应该感谢我才是。老板安排我照顾好你家人,我可是真心实意把她们当成自己的老婆孩子对待的哦,不信你去问那个二毛子娘们儿,哪个月我不得去个三趟五趟的?吃的穿的花的用的,都是我亲自送去的,连你女儿过生日,还是我给她买的衣服呢!现在她有事儿做了,不也是我帮的忙?”
前方电视屏幕上一阵雪花点后,突然跳出一个清晰的人脸来,像个特写镜头——果然是小佾!贾伟达目不转睛地看着,发现女儿比自己离家时似乎长大了一些,脸上少了几分幼稚,却多了一些成熟,看上去像个大姑娘了。他刚有些许欣慰,却见镜头慢慢摇开,一个不堪入目的全景映入眼帘。
他的心脏像爆炸一样突然停止了跳动!
这是一幅让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场景:小佾竟然赤裸着身子,一丝不挂地伏在床上,身后,一个同样全身赤条条的男人扛着她的双腿,肆无忌惮地玩弄着她。随着姚宜南手里遥控器的调整,屏幕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喘息声,呻吟声,淫靡的音乐声,像炸雷一样震撼着贾伟达的耳鼓。姚宜南还在不断调换着画面。又是一个男人闯入镜头,不容分说,上来就把小佾少得可怜的两件衣衫剥去,粗鲁地抱起她躺到床上,接下来便还是那淫猥不堪的动作。再换个镜头,是小佾穿着薄薄的吊带衫,伏身在一个满身胸毛的男人怀里,用柔软的小嘴亲吮着他的下体……
贾伟达像死过去一般呆呆地注视着不断变幻的画面,耳边响起姚宜南局外人一样的声音:
“老兄可不能怪我哟,是小佾自己要求干这一行的。来钱快呀,念什么大学?学什么俄语?这丫头出道虽然晚,悟性却高,现在可是咱滨州休闲场里头牌妞儿呢,红极了,是吧,大哥?”
他扭头嘻嘻笑着问姜大明。
姜大明情不自禁地附和道:“不错,不错,有味儿,嫩着呢!贾总啊,你养了个好女儿哦!”
“姚宜南,我操你祖宗!”
贾伟达狂吼一声,声音凄厉而尖裂,似乎要穿透屋顶。他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往上一蹿,只听到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旋又颓然瘫倒在椅子上,再也没有一丝气息了。
姚宜南吓了一跳,蹑手蹑脚走过去一看,贾伟达头仰在椅背上,一只手臂断了,双眼流出掺着血汁的两道泪水……
24
“渤海明珠”汽笛一声长鸣,缓缓驶进鲸鱼湾港。这是一艘刚刚下水的新型客滚船,船上没有旅客,借着试航的机会,就任省委书记不久的向世群乘着它从鸭绿江口开始,对沿海经济带进行一次系统考察。L省处于黄海和渤海之间,可开发利用的岛屿很多,更是集中了北方各主要港口,其中不乏百年老港。相比较而言,鲸鱼湾港虽然开港较早,却一直是“养在深闺人未识”,设施、规模、吞吐量和知名度都远不如人。他这次考察的重点就是鲸鱼湾港。
一周前程可帷和匡彬到省城参加全省干部会议,会上宣布中央关于王景林达龄退休的决定,程可帷顿时想起五月初那次汇报工作时,王景林叮嘱自己的那一番话。王书记希望自己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本着对党对人民负责的精神做好工作,学会把压力变成动力,很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他退休后自己可能遇到的种种困难,毕竟对一个市委书记来说,有省委书记撑腰是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在创建造船基地问题上,外贸公司转制问题上,自己都与向省长意见相左,这回向省长转任省委书记了,以后工作的难度恐怕更要大了。不过王书记说得好,对党负责,对人民负责,做到了这两条,自己就问心无愧。上级领导自然有上级领导的胸襟和视野,都是为了滨州市的振兴发展,上下级之间意见不一致是很正常的事,用不着庸人自扰。
头天晚上接到省里通知,程可帷就和匡彬把近期正在抓的几件大事简单拢了拢,理出一个大体的汇报思路。这段时间,各方面工作进展不错,鲸鱼湾港的疏浚已近尾声,计划中扩建的泊位正在紧张施工,入冬前客运码头有望投入使用;保税区的规划获得国家有关部门批准后,封关筹备事宜进行得有条不紊,区内硬件建设正在赶工期;“俄罗斯风情一条街”的外方投资全部到位,老街改造进展很快;安居工程的推进也算顺利,动迁户有把握在新年前住上新房;8号楼倒塌事故基本结案,主要犯罪嫌疑人、那个鲸龙公司的法人代表畏罪自杀,损失评估、保险偿付、地质勘探、新楼重建各个环节的工作都在按计划进行中。程可帷想到,唯独由腾鳌集团控股外贸公司的事不是按省里意图操作的,向世群恐怕不会满意,但当时的情况如箭在弦,危在旦夕,如果不那样处置,后果谁都能想象得到,事后市里专门向前来调查的副省长魏东做了详细汇报,并且写出了书面报告,按说省领导应该理解的。
没料到的是,向世群并没有下船,而是把滨州市的两个主要领导召到“渤海明珠”上。程可帷和匡彬沿着舷梯登上甲板,省委书记的秘书把他们引到位于三层的一间大厅里。这里其实是船上规划的VIP客人休闲吧,可以放映电影,也可以举办小型舞会或各类Party,装修奢华,设施先进,不过现在被临时当成会议室,几张吧台拼在一起,周围摆着十多把椅子。程可帷看到,舱壁上挂满了省内沿海各城市的地图。
向世群正和随行的有关厅局领导吃早餐。见两人进来,打声招呼便吩咐撤席。程可帷留意了一下,发现向世群眉宇间气色不错,可能是刚刚洗浴过,脸上泛着红光,胖胖的脸上泛着和蔼的笑意。
略事寒暄,向世群把一干人召集到桌前,铺开一张鲸鱼湾港远景规划图,开始听取滨州市的汇报。匡彬按照与程可帷事先商定的思路介绍了眼下正在着手的主要工作,程可帷不时在关键节点插上几句话作为补充说明。与会者听得很认真,看得出来也比较认可。
向世群虽然一直没表态,但从他不停颔首的动作看,对汇报还是满意的。匡彬讲完,程可帷又从党的建设、社会稳定、民生工程几个方面简单做了介绍,然后便等着领导指示。
这一转眼间便是两个多小时。向世群看看表,微笑着让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各自讲一讲。财政厅、国资委、发改厅、“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办公室”、外经贸厅、海关的头头们都做了态度积极的发言,除对滨州市工作给予嘉许外,纷纷表示要从各自角度帮助滨州市解决面临的困难,省交通厅厅长更是明确提出,要从其他港口选调一些管理干部和技术人员过来,弥补鲸鱼湾港扩容后人才不足的缺陷;海关关长则说,从本月起,他们就组建鲸鱼湾港保税区工作组进驻,协助滨州市开展相关业务。
向世群起身,要众人跟随他登上船顶的天台。天高海阔,风平浪静,站在宽大的顶层甲板,视线所及,可以看到遥远的天际。阳光正在头顶,一阵阵海风拂过,令人顿觉心旷神怡。
“渤海明珠”停泊的位置是刚刚竣工的客运码头,岸上,旅客候船大楼已经封顶,收尾工程正在紧张进行;前方是扩建的集装箱码头,那里是深水泊位,也是港口建设的重点项目,从现场情况看,一期工程也接近尾声了;再往前那一大片被封闭起来的区域便是保税区,陆上建筑基本已经完工,从规模上说,丝毫不亚于国内其他几家保税区;外轮码头停泊着几艘挂着各自国家国旗的大小船舶,“谢苗诺夫号”像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独自占据着大半个泊位,显得霸气十足。
向世群接过秘书递过来的望远镜,将港口全景远眺一周,转过身来说话了:
“这半年里,我这是第二次来滨州了,鲸鱼湾港的变化超出我的想象,这足以证明,滨州市委市政府对中央精神吃得很透,落实省委战略决策非常得力,你们两人,”他拍拍程可帷和匡彬肩膀,“一个书记,一个市长,相得益彰,配合默契,每一步都走得有板有眼,看得出有统驭全局的高超水平。”
这个评价很令人意外,可以说多少有些过誉,在场众人都把眼光集中到滨州市两个主要领导身上,匡彬脸上流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程可帷却有些不自在。
向世群接着说:“大家看到了鲸鱼湾港的恢宏气势,由此可以理解省委省政府加快沿海经济带开发的总体布局意义何在。在国际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全省经济要保持又好又快发展,避免出现低谷现象,必须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我们在传统经济领域可以说已经做足了文章,发展海洋经济却重视不够,特别是东北亚贸易,过去一直处于小打小闹各自为政一盘散沙的状况,形不成拳头。这次中央决定抓住临海地区地改市这个契机,全力打造东北亚外贸中心区,就是要以新的滨州市为支撑点,疏通黄渤海海洋经济走廊,挑起东北三省对俄日韩进出口贸易的脊梁。对滨州市来说,这既是机遇,更是压力。现在看,滨州市很好地领会了中央和省委的意图,决策得当,措施有力,效率与成果都很显著,省委省政府对此非常满意。可帷,匡彬,”向世群忽然换了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至少可以给你们打上九十分。”
“这都是省委省政府领导英明,省里各部门支持有力,我们做得还很不够。”匡彬抢着说。
“是的,取得这些成绩还很不够。”向世群严肃起来,“根据目前的进度,我想还应该给你们加点压力——滨州市规划的三个重点项目,我要求你们在时间上还要往前抢,保税区要确保新年前封关,客运码头务必赶在明年春运前启用,航线的规划现在就应该和交通部门进行协调;俄罗斯风情街要提前建起来,配套的外商生活区也要争取与保税区同步完工,这样,你们就可以在新的一年来临之际,交出一份漂亮的答卷!”
午饭是在船上吃的,虽然简单,倒也别有情致。程可帷在和身边几个省厅领导应酬的同时也在暗自琢磨,还是应该单独跟向书记汇报一下,一个是外贸公司转制问题,一个是投资建设造船基地的事,当初省长提出的两个动议都被自己给顶住了,领导心里肯定不舒服,何况市委最近拟议由相邻的鞍钢集团入股外贸公司的事,也需要省里批准,这些都应该让上级理解滨州市委是怎样考虑的。上午在会上向书记固然超常规地表扬了滨州市,但并不等于滨州样样工作都获得了首肯,至少腾鳌国贸事件,省委书记就一句没提,这其实就是个信号。
可是没等程可帷想好怎么开口,那边向世群摘下餐巾却先说话了:
“可帷啊,这船上也没有运动的地方,你陪我到甲板上散散步吧!我是每顿饭后都要走上几步的。”
程可帷还没搭腔,坐在他身边的省发改委主任笑着接过话头: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程书记可得好好陪陪领导,沾沾领导的福气!”
餐厅里一阵笑声。程可帷也笑着起身,跟在向世群身后走上甲板。他明白,向世群是有意要单独和自己交谈几句的。
两人从后舱信步走到前甲板。这里视野极为开阔,令人心襟为之一畅。阳光很足,放眼望去,远处的点点白帆在波平如镜的海面上若隐若现,煞是好看,平日里隐在层层雾霾中的几个小岛都看得一清二楚。港区尽头南端,是一处海滨浴场,不时有一两只摩托艇掠过岸边,划着美丽的弧线消失在视线外。
“滨州开发晚了,”向世群手扶船舷,极目岸上,感慨地说,“都说这是一条黄金海岸线,可是恰恰在鲸鱼湾这个点中断了。中央英明啊,抓住鲸鱼湾港开发,就等于把这条黄金走廊彻底打通了,用不上几年,鲸鱼湾乃至整个黄渤海沿线就会面貌大变,滨州前途无量呵!”
“您说得对,省委省政府在滨州做出这么大的投入,的确是抓住了沿海开发的关键,我相信,只要急起直追,滨州一定会在三五年内有个大变化的。”程可帷自信地说。
“是呵,是有个急起直追的问题。所以我说,可帷,你们要善于借助国家宏观形势向好的东风,把政策吃透用足。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是一股东风,国家投资四万亿支持基础建设和新兴产业也是一股东风,要争取在这个大气候下多上项目,上大项目!说句到家的话,不论当省长还是当书记,我最关心的是什么?就是招商引资,上项目,多上项目,上大项目。本省在全国经济大局中是个什么地位,现在看,就在于有多少新项目、大项目。不然的话,我在北京说话也没有底气啊!”
程可帷知道这是向世群的心里话,但他不敢苟同,于是只能点点头。
向世群指着港区北端一片荒芜的海岸,直截了当地问:“上次来滨州,我提议在鲸鱼湾一带投资兴建造船基地,我听景林同志说你有自己的想法?那块地你打算做什么用?”
程可帷如实回答道,目前还没做具体打算,不赞成搞造船基地并不在于选址问题,而是经过可行性研究,认为目前的国际国内造船业形势不适宜在这方面进行投资。
“唔?”向世群把脸扭向程可帷,“说说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