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来吗?”他问。
“不去。”
“为什么?”
“我不想见你的父母,我还没有想好。”不知道他父母来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我更不想去了,我不知道见到他的爸妈我该说些什么。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向他父母坦白我的真实情况,那样的话,他的父母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勉强接受还是当场鄙视?我想还是后者的可能多一些吧!
“你现在过来吧!来得及。”他依旧不放弃地说。
“不去。”
“我等你。”
“随便你。”没等他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当我买好火车票才是下午的两点钟不到,火车是四点的。
我和成香站在南京火车站外的玄武湖堤阶上,看着滚滚的湖水,心里不是滋味。
她是因为我短暂地来,长久的分离而不舍,而难过;我除此之外还在心头夹杂着另一种难以言表的无奈。
“凛,这次来南京玩得不是很高兴吧?”成香望着远处的湖面,叹了一口气问我。
“没有呀!”
成香把目光转移到我的脸上来了:“你开始说谎了。你从没有对我说谎过。”她盯着我的眼睛说,“我能感觉到你的不开心,你总是锁着眉。”成香用食指揉了揉我的眉心。
“我的眼睛浑浊么?”我将眼睛睁开到最大,希望她能看得清楚。
“嗯,浑浊,浑浊。”成香贴近了我的脸,两个人的脸,几乎是贴在了一起。
“认真的,你仔细看看。”我推开了成香因为湖风而冷冷的小脸,“我是认真的。你再看看。”
“怎么了?”成香推正眼镜,歪着头非常不解。
“眼球不干净,清晰的人,是不健康的人。”我小心翼翼的回答。
“眼珠子乌黑乌黑的,就是有血丝啦!”成香扳着我的肩膀左右地观察着,“我看是你心里不健康了呀。脾气那么臭,以前不是这样的呀。”
“你再看看!”我再次提醒。
“你怎么了?”成香感觉到了些许不对的气愤,从头到尾都是她在笑,都是她在摇头摆尾,“你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成香将我拉到一块可以坐下的大石头旁,示意我坐下。到了关键的时刻,我却失去了讲出事实的勇气。
我慌慌张张地回答:“没有。”
“真的?”成香和我紧挨着坐下。
大石头旁边有棵柳树,被风刮得乱窜,像是谁在抽搐。风似乎是越来越紧了,一点一点将我的温度刮走。
“真-的——?”成香又问了一遍,这次把两个字拖得老长。
“没有。”我条件反射一样地回答了。
我依旧守着这两个字。但显然已经非常没有底气了。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害怕看到她眼睛里的我是一个病毒的丑陋模样。
“你变了。”成香又重新把目光投向湖面,她看着好远好远的地方,轻轻地低语:“我们是永远的姐妹呀!”
眼泪滚落脸颊。我慢慢弯下,只得抱住双腿。我还是忍不住了,在最亲的朋友身边,我永远是那么柔弱。我像一枚贝壳,害怕任何人触碰我的内心,连我最亲近的朋友都害怕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成香也跟着我迅速蹲下。“你肯定遇上了什么事情了,告诉我呀,那样你也会好过一点的。”
我不敢看成香的脸,只是抓住她的手,盯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我说:“我被查出是乙肝的携带者。”
两三秒的时间我只听见湖水滚动的声音和风刮过的声响。我以为初冬的西北风把我的话语吹跑了,使得成香没有听到这个可怕的噩耗。
我异常冷静,微微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成香的眼睛已经湿润了。她和往常一样,还是那么相信我。我说什么都不会质疑。
“是真的吗?”她发颤的声音问我。我想,那时的她多么希望我正在讲一个很冷很冷的冷笑话呀,我也是这样希望。
我点点头。
她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了。
就这样,我在陌生的南京和熟悉的成香身边,在玄武湖的湖畔上肆意地洒下我们伤心的眼泪。
成香拍着我的肩膀问我:“小严知道吗?”
我点点头。早已没有了泪水,湖风把我的眼睛吹得非常干涩,微微张开的眼睛看着成香,我问成香:“你不介意么?”其实我知道答案,但我还是想确定一样。
“说什么呢,我们永远是姐妹!”她也看着我,用异常肯定的目光看着我,“你忘记了吗,我们是铜豌豆!要坚强。”她的手抓住了我的手。
高中的日子是那么艰苦,隔三差五就考试,接着就是排名次,喊家长。成香的成绩总是飘忽不定,能从第五名一次性落到四十五。每次成香从办公室回来都是耷拉着脑袋,只要坐到座位上,她就会大喊自己的口号:“我是蒸不熟,煮不烂,砸不碎,响当当的铜豌豆。”
后来高中毕业的时候,她在每个人的留言簿上都写着这句话。她说这句名言陪伴了她最最艰苦的岁月,也将会一直陪伴下去。我记得当时我还笑她说,你的人生总是那么黑暗的么?
现在的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黑暗人生。
滚烫的泪水再次浸湿我双眼,眼睛像火烧一样难受。成香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帮我擦拭眼泪。我看到她紧咬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没事的,这个没有大家想得那么眼中,我表哥也是携带者,还是大三阳呢,只要肝功能正常,不是照样结婚,生孩子呀。他孩子的都快九岁了。不要害怕,或者,明天,明天医学上就能出现彻底把病毒杀死的治疗方案了。”成香用空余的手拍着我的背,“不要让自己有那么大的压力了。”
“嗯。我要慢慢适应。”我不能在乙肝没有来临之前就把自己吓得倒下了,那会多可笑呀。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被成香的激励填得满满当当的。
快要进车站了,我和成香慢慢往车站方向走去。我的手机响了,是小严。“喂?”我接了电话。
“你在哪里?”他喘着气问我。
“车站。”我的心情已经非常平静了。
“你在哪里,我也来车站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在家多——”我还没有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的话。
“快说啦!”他的口气很坚决,“我来找你们。”
我只得告诉他,我们在这边的超市门口。
很快他就过来了。他一手提着一只口袋,一个是麦当劳,一个是超市的。他从其中一个口袋里拿出一杯牛奶递给我:“这个是热的,你吹了风,暖暖吧!”他又拿了什么给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