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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钉子户战争的开端

花园浜的拆迁,如期进行。

几户人家的屋顶已被掀平,露出光秃秃的楼板,许多工人舞动着大锤,在一座座民房上挥汗如雨,挖掘机张开巨臂,捣毁着不宜人工拆迁的混凝土建筑,工地上尘土四起,碎砖飞溅,鸡犬不宁。

几只鸽子因受惊吓,一时找不到家,在工地的上空慌乱地扑打着翅膀。

已经有三分之二的人家和拆迁办签约了,肖建华让工人先拆已经签约人家的房子。

对于那些没有签约的人家,肖建华打算先不惊动他们,暂时也不断水断电,做任何事都要先礼后兵。但拆迁的声势,一定要做大做足,要让那些心存侥幸的人知道,拆迁已经势在必行,政府不会超出标准多付一分钱,任何讨价还价都无济于事。

同时,肖建华还要黑虎组织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打手,和工人们一起干活。

组织这帮人,也是无奈之举,拆迁的时候,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他不得不防。

再说,这里住着阿三,也要防止他借机捣乱,如果在拆迁一开始让捣乱者占了上风,那后面的事情将很难处理。他让这帮人隐藏在工人中间,一有风吹草动,要立马站出来,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而一旦真正发生冲突,则对外声称是拆迁工人和住户发生了摩擦,这样就不会给人以把柄。

拆迁,肖建华已经炉火纯青了,他就是靠拆迁起家的。

今天是拆迁的第一天,所以肖建华要亲自到工地上看看。

他带着小敏和黑虎,走在工地边的街道上,带他们去认这里的两个钉子户人家。

肖建华知道,那些还没有签字的户主,都在看着这两户,只要拔了这两户,其他人家都会乖乖就范。而拔这两户的任务,他要交给小敏和黑虎。

走到一个绿树掩映的深墙大院前时,肖建华对小敏说:“这就是胡传文老人住的房子,你要对付的就是他。”

小敏对院子看了看,粉墙黛瓦的院墙很有韵味,已经斑驳的砖雕,透出江南水乡古建筑特有的风骨,年代久远的木制大门此时紧闭着,门上一对粗壮的铜制门环上,长满了岁月的包浆,光滑、锃亮。

“这位老人七十岁了,家人都在国外,拆迁办的人多次上门,但老人就一句话,不拆。”肖建华说。

“这可由不得他。”黑虎插话道。

“不行,他曾经是政协委员,对付这种老人家,只能智取,不能强攻。”肖建华说。

“既然拆迁办和你们都没有办法,我又怎样能够说服他?”小敏不解地问肖建华。

黑虎一脸坏笑地说:“你当然有办法,不然找你干吗?”

“去,滚一边去。”

小敏白了黑虎一眼,黑虎就不敢再插话,毕竟她是和肖建华在一起的女人,对她,黑虎还是要保持起码的尊重。

“黑虎说得没错,你肯定有办法。老人什么都不缺,就是有点寂寞,所以就显得古怪。你要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懂吗?”肖建华说。

“亏你想得出来,原来你电话里一直讲我有办法,就是这个办法?我才不呢!”小敏此时才恍然大悟,接着又哭笑不得。

昨天晚上,肖建华和她煲了一个小时的电话,要小敏来帮忙的。

小敏先是不肯,这种事她不愿掺和,但肖建华一再说她能说会道,只有她才能帮这个忙,小敏才答应今天来看看再说,但没想到肖建华打的是这个主意。

“我们也算朋友一场,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吧,再说这也是造福于民的好事。”

“肖总说得真好听,造福于民?还不是造福于你自己?”

“就算是吧,”肖建华无可奈何地笑笑说:“事成之后,必有重谢,钱不会少你的。”

小敏一听肖建华这样说,就在心里答应了,妈的,不就是为了钱吗?既然有钱,何乐不为呢,不妨试试看。于是她说:“那我就试试看。如果不能说服他,我也没有办法。”

“你一定行的,我不会看错人。”肖建华说得很肯定。

“不过,要是我真完成任务了,你可不能食言不给我钱哦。”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我想肖总也不会的。”小敏嘻嘻笑了起来。

三人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到了阿三家。

远远的就看见,阿三蹲在自家的门口磨一把很长的刀,旁边还站着他的两个兄弟。

阿三三十几岁,和肖建华差不多的年龄。阿三此时头戴鸭舌帽,帽檐下,是一双滴溜溜的大眼,黑黑的脸上布满横肉,一看就是个凶悍又刁钻的主。

大约是看到肖建华一行三人走到了跟前,阿三直起腰,仰着脖子对着空气骂道:“妈的,想拆老子房子,没门。”

他的两个兄弟也附和道:“对,没门,不答应我们条件,绝对不行。”

“谁动老子的房,老子和谁拼命。”阿三提溜着他那把刚刚磨好的刀,阳光下,刀刃上闪着耀眼的寒光。

很明显,这些话就是冲着肖建华和黑虎说的,黑虎听不下去了,口里骂了一句:“妈的,说谁呢。”

黑虎说完,就要冲上去和对方理论,肖建华从后面轻轻地拉了他一下。

小敏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不时地还看看路边的风景,就像平时信步街头一样。她想,你们吵你们的,反正与我无关。

肖建华拉了一把黑虎后,黑虎只得退了回来,眼睛看着天上,气得咬牙切齿,但肖建华不准,他又不敢发作。

肖建华走上前对着阿三说:“阿三兄弟,说什么呢。”

阿三装得刚刚看到肖建华一样,忙上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哟,是肖老板啊,兄弟没看见,不好意思。我是说拆我房子的事。”

“房子怎么了?”肖建华故意问。

“是这么回事,肖老板,我不是不拆,我拆。但总得让我满意你说对吧,这可是我的家业,我阿三就这么点家当了。”

“呵呵,是这个啊,政府拆你的房,会按政策补偿你的。”

“那哪成啊,肖老板,那点钱,还不够兄弟我塞牙缝的。你看我这么大的院子,总得值个千把万吧。”阿三说着话锋一转,说:“唉,肖老板,这拆迁的事,可不会是你在经手吧?这进来的工程队是你的?”

“正是!到了老弟的地盘,还望老弟多多照顾。”

肖建华说完,丢给阿三一根烟,阿三伸手接住,但肖建华对阿三旁边的两个人,却视而不见。这让阿三很尴尬,分明是看不起自己的兄弟,但又不好发作。

“好说,肖老板,只要不动我的房,什么都好说。但兄弟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有人动我的房,就不要怪我不讲江湖义气。”阿三一手提着刀,一手捻着肖建华给他的那根烟说。

告别了阿三,小敏拦下了出租车,对肖建华他们说先回去了,肖建华小声问她,记住那个胡传文的家没有。小敏说记住了,然后就上车先走了。

肖建华和黑虎继续在工地上转悠。

黑虎跟在肖建华身后,气鼓鼓的,他认为肖总不该对阿三那么客气,对他那么客气,还以为怕他呢,他问肖建华:“老大,干吗拉住我?他明显是在向我们示威。”

“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是开工第一天,只要他不找我们麻烦,我们又何必去惹是生非呢。”

肖建华正说着,不远处响起了断断续续的警笛声,他知道,陶亚伟他们到外围巡逻来了。

肖建华对黑虎笑道:“最好是兵不血刃的解决,我们已经过了那种初级阶段,不必要和人家拼个你死我活了,这是市府工程,要多用用他们。”

肖建华说着,用手指了指警车响的方向,又说:“这个阿三,好像并不难对付,我以前和他见过几面,但没有真正打过交道,人家都说他怎样怎样,我看是徒有虚名。”

黑虎不解地问:“何以见得?”

“真正的高手是深藏不露的,你看我们今天刚进场,他就又是磨刀又是骂娘的。”

“不不不,老大,”黑虎连忙说,“这个人我听底下的人说过,可不一般,心狠手辣,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底下也有一帮为他卖命的兄弟,别看他看上去傻乎乎的,但很有头脑。底下为他抢生意进去了(指被关押)几个兄弟,但没有一个咬他,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他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我倒是和他有过几面之缘呢,只是没深聊,听说是个贩牛肉的。”

“是啊,是做牛肉生意的,可做出名堂了。现在华城大大小小饭店的牛肉,都被他承包,以前做牛肉生意的是东北一帮人,都被他赶走了。你知道,能够从一帮东北人手里抢生意的人,不是太简单的人。”

“这样啊,”肖建华沉思道,“那就更要多动动脑子,你也不要和他硬顶,你还在取保候审呢,知道吗?不要让人抓住了把柄。”

“多谢老大提醒,我知道了,如果真要整他,我让底下的人做。”

“这就对了,凡事多动动脑子。有事就给陶亚伟打电话。”肖建华笑道。

喜来登大酒店,坐落在华城的一条主干道上。

酒店的外墙,全部用青色的石块贴面,那些石块排列整齐,粗犷、悦目,整个酒店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座石头城堡,气势宏伟,格调不凡。

陶亚伟还是第一次带小敏来这么高档的酒店,平时一般都在每天一百元的小宾馆里。

小敏随陶亚伟进入酒店豪华的客房时,对酒店的装修并不吃惊,这种酒店,她倒是常来。她只是不明白,陶亚伟今天怎么舍得开这么好的房。

小敏迈着碎步,开玩笑似的问陶亚伟:“陶哥,你发财啦?”

陶亚伟把身子重重地往酒店松软的沙发上一躺,说:“怎么啦?”

“肯定是发财了,要不然你不会带我来这种地方的。你看你在酒吧里都从来没有喝过超一千元的酒。”

“呵呵,发财倒没有。你哥哥我不是穷吗,要不然那几千上万的酒我不会喝?我要是有钱,我也请你喝路易十三,天天带你来这种地方,或者,干脆包了你。”

小敏笑了,笑声清脆如铃。

“怎么?不相信?”

“我相信,可你就是有钱也不能包了我啊,我才不干呢。”

陶亚伟伸手拉住小敏,拥她入怀,小敏坐在他的腿上,用手勾着他的脖子。

陶亚伟望着小敏的眼睛说:“小敏,真的,我要是有钱,绝对不会让你再去酒吧上班的,可是我没有太多的钱,那一点钱,你也不放在眼里。”

“别说了陶哥,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不想被人包。以前肖建华也说要包我呢,我都没答应。”小敏说完,知道自己说走嘴了,赶紧闭嘴。她不该在陶亚伟面前提肖建华。

陶亚伟没有生小敏的气,倒骂起肖建华来:“那个王八蛋,你听他瞎说,他钱是有,可是******小气得很。”

小敏心想,可不是?******打牌喝酒舍得花,可要是跟他要钱,每次都一千两千的给,从没大方过。当然,第一次除外。要是真肯出多钱,说不定自己就不在酒吧上班了。

“是,他是小气。”

“我和他不一样,”陶亚伟在小敏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继续说,“我要是有钱,舍得给你。”

这话,小敏相信。

虽然刚认识时,陶亚伟给小敏留下的印象很不好,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小敏倒觉得他人其实并不坏。这样想着,小敏看陶亚伟的眼神就温柔了许多。

无关紧要地聊了一会以后,进入正题。

陶亚伟洗漱干净,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床和沙发一样松软,被单贴在皮肤上感觉很舒服。陶亚伟不知道,家里怎么就没这种感觉,其实家里的床和被子也很好的。

也许是心理作用,陶亚伟想。

小敏照样趴在他的身上,房间里很静,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寂静之中,分明有一种和往日不一样的东西在流淌,它稀薄,无影,说不清,也道不明。

小敏知道,那是她做得比往日用心。

小敏很希望陶亚伟能早点好起来,好起来了,就不会经常找她。

陪陶亚伟,从一开始就不是小敏心甘情愿的。陪他,耽误时间不说,还赚不到几个钱。小敏知道,不是陶亚伟小气,而是他真的不像那些大老板有钱。一个警察,能有多少钱?

最初,小敏在心里骂过陶亚伟,该死的警察,让你一辈子都做不了男人。

但现在小敏不骂了,他真心的希望陶亚伟能快点好起来。

今天,也许是环境好的原因,小敏的心情不错,因此她就做得很用心。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小敏做得越用心,陶亚伟越是显得无能。

“今天算了吧,小敏。”陶亚伟搂着小敏,眼睛里有愧意。

小敏白得像一节莲藕的身体,在陶亚伟的怀里温顺地绻着,她眨巴着眼睛说:“要么,再坚持一会试试?”

“不用了,”陶亚伟说,“真是难为你了。”

小敏不说话。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等我以后病好了,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小敏看着酒店房间漂亮的墙布,那墙布上的花纹很好看,看上去杂乱无章,但淡雅、柔和,很顺眼。

小敏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和陶亚伟说起肖建华交给她的事情来,话一出口,就连小敏自己也吃了一惊。

陶亚伟一听肖建华要小敏去说服被拆迁的对象胡传文,触电似的从床上坐直了身子,动作之快,简直把小敏吓了一跳。

“妈的,这****的!”陶亚伟狠狠地骂起肖建华来。

“陶哥,你别生气啊。我先同你说一声,就是怕以后万一被你知道了你不高兴,所以先同你说一声,其实我也不想的。”小敏怯怯地说。

“那你干吗还要答应?”

“我……肖建华说,要是我说成了,他会给我一笔钱。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不在酒吧做了,因为这笔钱加上我已经存下的,已经足够我回老家买套房子了。你不知道,我……就想有一套房子。”

这是小敏的心里话,这话小敏可从来没有对人说过,包括老乡杨尚武也没有说过。

这也是她酒吧女能够做到现在最大的动力。当初要是和阿杰有自己的房子,不和莉莉同居一个屋檐下,何至于发生那种事?小敏一直把那场变故归罪于合租。

“你知道,那个老头已经差不多七十岁了。你怎么去说服他?还不是让你陪他?”陶亚伟前半句说得很有力,可后半句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不让小敏去。

“我知道,陶哥。”小敏说,“我知道你在乎我,你就让我去吧。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陶亚伟听小敏这么说,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把小敏更紧地搂在怀里,然后点燃了一根烟。

上午十点,伍思雨打来了电话。

此时,天气特别热。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不住地往大地上喷着热浪。

许镇的工地上,热火朝天。工人们砌墙的砌墙,支模的支模,个个汗流浃背。这里,肖建华承建了八幢住宅楼,现在都已经建到了五层,再有一层就封顶了。

肖建华手机响的时候,正走在五层的楼面上,检查工人有没有戴安全帽,还好,红压压的一片,个个都带了。天热,这些工人嫌那安全帽戴在头上不舒服,以前有很多人不戴。

这个工地的队长,体谅工人的苦处,有时候也睁只眼闭只眼,肖建华为此狠狠地批了一顿这个队长。他说吃建筑饭的,要时时刻刻记住安全第一,不管什么理由,哪怕天再热都不能不戴安全帽,以后如果发现一个工人不戴安全帽,就扣你一千元。

这一招果然管用,看来队长下力气管了,今天没有一个不戴的。

肖建华掏出电话,没看号码对着话筒里唉了一声,话筒里传来了伍思雨娇柔的声音:“建华,你在哪呢?”

一听是伍思雨,肖建华在心里笑了一下,说:“是您啊伍局,我在工地上。”

“哪个工地?是花园浜拆迁工地吗?”

“不是,在许镇。”

“哦,那你来一趟天上人间,我在那等你有事。”伍思雨的声音不亢不卑,她从来这样,即使真正寂寞的时候,想肖建华了,也依然如故。

“伍局,又到天上人间?还要重复那天的事?”肖建华今天很高兴,就在电话里和伍思雨玩起了暧昧,肖建华知道,伍思雨需要这些。

但真正见面后,当伍思雨真的需要他时,他有时候又借故推脱,在这点上,他总是游刃有余,伸缩自如。

“别没正经,我和你说正事呢,快来。”

伍思雨的声音,还是不高不低,但分明有一种不容推辞在里面,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肖建华想,你有什么正事?不就是那事吗,今天老子可不侍候了。

但去还是要去的。

肖建华一边想,一边下楼来到了车前,正准备上车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他又走到钢筋棚里,钢筋棚里的工人正在扳钢筋,一根根粗壮坚硬的钢筋在工人的手里,就像是没有被油炸时的天津麻花条,想怎么弯就怎么弯。

工人见大老板来了,个个礼貌地叫了一声后,就继续埋头卖力的干活。杨尚武也一样,对肖建华憨厚地笑笑之后,就夹杂在人群中干活。

肖建华把杨尚武叫出了工棚。

杨尚武空穿着一件黄色旧军装,军装被钢筋上的铁锈染得锈迹斑斑,脸上也有铁锈,汗水和铁锈混在一起,大约是用手擦过脸上汗水的缘故,脸上还留有几个指印,样子很滑稽。

见老板叫自己,杨尚武不知道是为什么事,就有一丝紧张。

“老板,有事?”杨尚武窘迫地问。

“嚯,没事,在这边还习惯吧?”肖建华递给杨尚武一根烟,那是一根中华。

见老板找自己只是问这事,杨尚武的心放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根烟夹在耳朵上,语无伦次地说:“谢谢肖老板收留我,很习惯,比以前做苦力的时候好百倍了,又能学到手艺。”

“你是小敏的老乡,”肖建华说,“我岂能不收你?你学会了钢筋工,随便到哪个工地上都能混碗饭吃了。要好好学。”

“我知道,肖老板。我会听师傅们话的。”

肖建华见杨尚武舍不得抽他给的那根烟,就掏出打火机帮他点上,杨尚武见老板帮自己点烟,满脸涨红地把烟点着了,很享受的抽了一口。

肖建华帮他点完烟后,想想,又把口袋里的大半包烟塞到杨尚武手上。

杨尚武有点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但摆了几下又不摆了,不好意思地收下烟,说了声:“老板,没有事的话,我就干活去了。”

“去吧。”肖建华对杨尚武挥挥手。

看着杨尚武离去的背影,肖建华想,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啊,就像当初刚到华城的自己一样。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十年以前,小打小闹就可以起家。现在华城的各行各业,只要农民能够插足的地方,几乎都被人捷足先登,要想脱颖而出,简直比登天还难。

肖建华想,像杨尚武这样的农民工,恐怕一辈子都是卖力气的命了。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碰到伍思雨,或许现在还像杨尚武一样做苦力,碰到伍思雨,真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这样想着的时候,肖建华便对伍思雨增添了一分感激,这份感激其实一直埋在肖建华的心里,只是不方便表达出来。

谁叫伍思雨是当官的女人呢?如果她不是当官的,如果不想在她身边捞到更多的好处,可能自己就不会对她那样虚与委蛇。

肖建华想,他这辈子确实很幸运,娶了丽娟这样的一个好妻子,然后又让他碰到伍思雨。命运之神在他人生最关键的时候,狠狠地帮了他一把。

十年之前,那个夏日的傍晚,伍思雨摔倒在地,旁边有那么多人远远地看着,却没人上去拉,偏偏他肖建华上去拉了。

肖建华清楚地记得,当时他也是想走开的,是伍思雨那双含泪的眼睛留住了他。

当然,当时的肖建华根本不会知道,他这一拉,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1999年那个傍晚时分,被一片粉色搅得恍恍惚惚的肖建华,伸手拉摔倒在地的伍思雨起来,但拉了几次,伍思雨都没能站起来。

肖建华记得,当时自己很用力,不是因为伍思雨身上散发着迷人的香味,他就浑身散架。但随便怎样用力,坐在地下的伍思雨也很配合他,可就是站不起来。

“别拉了,可能是骨折了。”伍思雨眼泪汪汪地看着肖建华。

听说是骨折,肖建华慌了,尽管当时的伍思雨和他素不相识,她的摔倒也和自己毫不相干,但躺在地下的毕竟是一个女子,一个年轻并且漂亮的女子,肖建华知道骨折是很痛的。

他收起那些不着边际的想入非非,定睛地看了看伍思雨。

“骨折?哪里,我看看。”肖建华有些不相信地问,他的神情就像是伍思雨故意骗他。

“大概是这里。”伍思雨用左手指了指自己用右手捂着的右腿。

肖建华蹲下身,用手摸了摸伍思雨手指的地方。伍思雨的牛仔裤绷得很紧,肖建华清楚地记得,那是一条弹性很好的牛仔裤,自己的手一触及伍思雨的牛仔裤时,伍思雨就叫了一声:“痛!”

叫声虽不是很大,但在当时的肖建华听来,足以惊心。

“那怎么办?”肖建华无可奈何地问伍思雨。

坐在地下的伍思雨,指了指被丢在一旁的小挎包:“请您给我打个电话,那包里有电话。”

肖建华从包里取出电话后,伍思雨又说:“麻烦你给我打个120。”

“要不要给你家人也打个电话?”肖建华打完120后,疑惑地问伍思雨。

他问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肖建华想,给她家人打好电话后,他的好人也就做到了底,他好找活去了。今天一天还没有找到活呢,现在下班时间,说不定会有人找他拉东西。

“没有,我没有家人在这里。”伍思雨摇头。

这让肖建华吃惊不小,眼前的这个女孩,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像是外地来的打工妹,看来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

有时候,人确实是不可貌相的。

120急救车鸣着刺耳的警报开来的时候,肖建华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走了,但伍思雨没让他走。伍思雨对肖建华说:“你能送我去医院吗?我这样不太方便缴费什么的。”

见肖建华犹豫,伍思雨又说:“耽误你做事,我会付你工钱的。”

听说有工钱,肖建华来劲了。他把伍思雨的电动车,和自己的小板车放在一起,用一条链条锁往大树上一锁,随车屁颠屁颠的陪伍思雨去了医院。

肖建华在医院陪伍思雨,一陪就是许多天。

X片的检查结果,是伍思雨的腿骨骨折,伍思雨裹着厚厚的石膏,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的肖建华,想走也走不了,因为此时他才知道,老家在西南某地的伍思雨,在这个城市没有一个亲人,而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她,又必须有人服侍。

肖建华不能把这么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孩一个人丢在医院里,那也太没良知了。

那个时候的肖建华,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并且还有那么一点点怜香惜玉。

虽然一个男人服侍一个腿不能动的女孩有诸多不便,但当时的肖建华顾忌不了那么多,他给伍思雨上街买换洗衣服,包括内衣内裤,他给伍思雨打饭,他给伍思雨端洗脸水,还给她洗过几回头。肖建华做这些的时候,体贴入微,乐此不疲。

当然,能够让肖建华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在医院照顾伍思雨,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伍思雨答应每天付他40元工钱。

四十元一天,对当时的肖建华来说,已经是很高的工资了。

伍思雨出院时,肖建华送伍思雨回家。这个时候,肖建华才知道这个外地女孩,在华城有房子,他还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打工妹,而是在市建设局工作的政府工作人员。

伍思雨的家在一片老式住宅区里,住在四楼,上楼的时候,肖建华背她。

身轻如燕的伍思雨,趴在肖建华的背上,长长的头发轻拂着肖建华的脸,肖建华只觉得浑身没劲,腿发软。

这个时候,肖建华已经和妻子分别三个月之久了,这三个月里,肖建华还没有和任何女人如此亲密地接触过。伍思雨温顺的头发,搅得精力旺盛的肖建华心猿意马,血液沸腾,肖建华双手托着伍思雨的大腿,一路上艰难前行。

凭着背上和手上的感觉,肖建华猜想,伍思雨一定是个细腰丰臀的女孩,把这样的女孩压在身下,不知道是怎样的感觉。

背着伍思雨的肖建华,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好不容易进了伍思雨的家门。

伍思雨的家不大,六十几个平方,但布置得相当典雅温馨。伍思雨坐在沙发上,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的肖建华说:“还可以吧,我的家?”

“很好,很好。”肖建华点头。

“一年的婚姻换来的。”伍思雨补充道。

伍思雨也搞不清,自己当时怎么会和一个照顾了自己几天的农民工说这句话,如果没有这句匪夷所思的话,后来的故事也许就不会发生。

是因为肖建华年轻帅气?显然不是。

再怎么帅,毕竟只是个农民工,帅气不应是她说这句话的理由。

肖建华吃惊了,不相信似的问:“你?结过婚了?”

“是啊,”看着十分惊奇的肖建华,伍思雨轻描淡写地回答,“不过,离了。离了才三个月。”

肖建华这时才知道,眼前让他想入非非的女人,是一个刚刚离婚的女人。

这让他的想入非非,更进了一步。

后来的日子里,肖建华终于知道,伍思雨的前夫,是土生土长的华城本地人,和伍思雨是大学同学,伍思雨也因为前夫的家庭有背景,而顺利地分到建设局工作。

结婚一年后,前夫全家移民加拿大,但走的时候,不愿带上她,而是带了另外一个女孩。带上另外一个女孩飞赴加拿大的前夫,离婚时也很大度,毫不犹豫地将这套小房子给了她。

“哦,看不出来,依我看你就是一小女孩。”肖建华的话一半是拍马,一半也是真话。

但伍思雨看上去,确实也不像结过婚又离了婚的女人。

“哦,谢谢。”

伍思雨说完,就从钱包里取出钱,付了肖建华这几天的工资。

肖建华没有推辞,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钱。本来,事情应该到此为止了,一个是农民工,而另一个是机关工作人员,这两人本不可能再有任何继续发展下去的理由。

但肖建华在收完钱后,忽然发现伍思雨客厅的书桌上,放着一本《昆虫记》。

是这本书,让故事得以延续。

肖建华把伍思雨给的钱,很小心地放进口袋后,随手拿起了书桌上那本《昆虫记》,习惯性地翻开扉页。这本书,他已经看了无数遍,有感情。

“你也看这本书?”肖建华问伍思雨。

“是啊,”伍思雨答,然后又随口问了一句:“你看吗?”

“看,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法布尔写得太好了,虽然是一部科普著作,但写得很平易,文字中深藏着人与动物的和谐之爱,法布尔和昆虫们一起谱写的乐章,其实是对生命的讴歌,让人永远也解读不尽。太神奇了!”肖建华说得头头是道,如数家珍。

这会儿,开始轮到伍思雨惊奇了。

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农民工会看《昆虫记》,更没有想到,他对《昆虫记》的理解比自己还深。一脸惊讶的伍思雨,让肖建华坐下来,和她继续谈昆虫。

他们一起谈蜘蛛,谈蝉,谈黄蜂和象鼻虫。谈着谈着,肖建华就从伍思雨的眼里读出了钦佩,这正是肖建华想要的结果。

事实上,此时的伍思雨,已经对肖建华刮目相看了。

就在刚才,在伍思雨的眼里,肖建华还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工,只不过这个农民工有些年轻、干净、看着顺眼罢了。而现在,伍思雨觉得眼前的这个农民工可不一般。

惊奇之后,伍思雨对肖建华说:“小肖,你看我这段时间,要在家里养伤,但腿不方便,以后还要到医院拆石膏,很麻烦的。你就在我家,多照顾我一段时间吧,帮我买买菜做做饭,我还照以前那样付你工钱,可以吗?当然,你一个大男人,让你做这些有点难为你,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当然愿意,肖建华在心里乐开了花。

有工资,又有美女相伴,何况还是与离了婚的美女相伴,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刚才在和伍思雨谈《昆虫记》时,就有一种卖弄的成分在肖建华的嘴里,如果对方不是一个离婚且漂亮的女人,如果肖建华不想在这里多待一会,他才懒得卖弄呢。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我一个大男人住在你家,男女授受不亲,有些不妥吧?”虽然心里很乐,但肖建华却装得很平静,脸上丝毫看不出喜悦的表情。

“啐,这有什么?”伍思雨对肖建华的疑虑不屑一顾,“我家两个房间,我睡主卧,你睡客房。你要是怕邻居误会,就说是我老家的堂哥。”

“你要是觉得没什么,那就这样吧,等你的伤好了我再走。”肖建华说。

说这话的时候,当时还很单纯的肖建华,在心里暗暗地下了决心:小妞,我一定要泡到你,我一定要睡到你的那个主卧里,一定要和你睡在一张床上。

果然,肖建华如愿以偿地睡上了伍思雨的那张大床。

最后一层窗户纸的捅开,其实轻而易举。

那个时候,伍思雨的伤就快好了,腿上的石膏也早拆了,肖建华也马上就要离开了。

肖建华想,再不行动,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面对整天就在自己面前晃悠,令自己垂涎欲滴的女人,肖建华心里一直很痒痒,可他不敢付诸行动,肖建华做什么事,都要经过仔细衡量,不会贸然冒险,肖建华是一个谨慎之人。

但是现在这个险不得不冒,再不冒,以后想冒都没机会再冒了。

那个时候,躺在伍思雨隔壁的肖建华,每晚心里都要经历着惊涛骇浪。

他一边想妻子,一边又想着伍思雨。但妻子远在千里之外,而伍思雨却近在咫尺,所以,他想到伍思雨的时候就会多一点。

每当想着伍思雨甜美的睡姿,和她身上散发的天然的体香时,就有一股涌流在他的心间激荡,那股激流来势汹涌,势不可挡,常常令年轻的肖建华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他常常在心里做着假设,假如自己对伍思雨做出什么举动,她会有怎样的反应?是半推半就?是默不作声地欣然接受?还是给自己一个耳光,然后赶自己滚蛋?

肖建华想,各种可能都有,最后一种可能,是肖建华最为害怕的。

肖建华准备做一次试探。

1999年那个夏天的晚上,天时地利人和,肖建华做了他人生旅途中最为壮丽的一次探险。

当时,晚上八点多,伍思雨身着水红色睡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边喝红茶,一边看电视。刚刚沐浴的她,如出水芙蓉般的清新宜人,湿湿的头发,散发着无尽的活力,雪白的脖子下,还有一滴没有擦去的水珠在流。

那滴水珠晶莹剔透,仿佛一粒宝石,折射着迷人的光彩,此时正顺着伍思雨的脖颈,一路向下,很快就要溜进伍思雨那若隐若现的****处。

由于这滴水珠的缘故,伍思雨整个人看上去就显得活色生香。

肖建华看着那滴水珠,心跳骤然加快,他结结巴巴地问:“伍小姐,你家里有带点颜色的带子吗?”

“带子?什么带子?”伍思雨抬起头,不明就里,或许是故意装得很无辜。

“就是那种……”肖建华嗫嚅着,“那种有点颜色的带子,我想看一看,太……无聊了。”

“什么带子?你倒是说清楚嘛。”伍思雨优雅地端起茶杯,用柔柔的声音说。

肖建华终于鼓起勇气,说了三个字:“三级片片。”

“呵呵,”伍思雨很随意地笑了笑,既没有不悦,也没有惊奇,“那个啊,我家里怎么会有那个?你对看那个有兴趣?”

伍思雨既然没有不悦,肖建华也就没有退缩的理由,自古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时候退缩,还是男人吗?

肖建华干脆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说:“当然有兴趣,我是男人嘛,你没有兴趣吗?”

“去!”伍思雨白了肖建华一眼,肖建华感到,她的眼里分明有一种娇柔和羞媚。

“你要是有兴趣,我上街买一盘来一起看,如果没兴趣,那就算了。”肖建华想,这个暗号已经够明显了,聪明的伍思雨不会听不出来。如果她断然地说,没有兴趣,那这戏也就唱不下去,强人所难的龌龊事,肖建华不会做。

没有想到,伍思雨放下茶杯,往沙发上一靠,说:“这么晚了,上哪去买啊?”

夜深人静,独处一室的孤男寡女谈这个,本应是十分刺激或者尴尬的事,而伍思雨最后一句话的口气,就像是在问你喝水吗那样平常,又像是在谈今天天气之类的那么简单。

伍思雨这句云淡风轻的话,像一阵春风,吹旺了肖建华心头正在燃烧的火,也给了他莫大的鼓励。他不再犹豫,在伍思雨的旁边坐下来,身体和她靠得很近。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

肖建华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当他终于拥住伍思雨时,伍思雨的身体是怎样的一种反应。伍思雨闭着眼睛,浑身触电似的痉挛着。

剧烈的颤抖,感染着肖建华,肖建华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当肖建华抱着伍思雨,走向她的那个主卧室时,伍思雨梦呓般的说了句:“腿,注意我的腿。”

“知道,我知道,我会当心的。”肖建华说。

整整一夜,肖建华都照顾着伍思雨的那条腿,不让它有丝毫的受力。

第二天早上,晨曦初露的时候,肖建华从迷迷糊糊中醒来,迎接他的是一句激动人心的问候:“肖先生,早上好。”

伍思雨已经起床,一瘸一拐地做好了早餐,此时正向他投以亲切的微笑。

肖建华眨巴着眼睛,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当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时,肖建华尴尬地笑了几下。此时,肖建华闻到了一缕似曾相识的香味,他知道这是伍思雨身上的味道。

这股好闻的香味,正从被单里往外散发,丝丝缕缕,源源不断。

神仙的日子过了几天后,伍思雨伤愈要去上班,肖建华也不得不搬离伍思雨的家。此时,两人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在一起了。

肖建华临走的那天下午,一场透雨刚刚停下了肆意的脚步,气温也降下了许多,那个下午风和日丽。

伍思雨对提着一只装满换洗衣服手提包的肖建华说:“小肖,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就这样一辈子做农民工吗?”

这句话,在当时的肖建华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不做农民工还能干什么?肖建华憨憨地笑了笑,虽然笑容依旧灿烂,但明显带有几分无奈。

“我能有什么打算?赚钱养老婆,让老婆生儿子。”肖建华说。

“呵呵,这么简单啊。你不觉得一辈子只做农民工可惜吗?我觉得你不应该只是个农民工。”

“那能怎样?”肖建华低下了头,有谁愿意一辈子做苦力啊?

“你们家不是有很多劳动力吗?你能不能叫到拆迁工人?拆迁,就是拆房子,你会吗?”

“能叫到啊,人有的是,拆迁怎么不会,我们家有好多拆迁工程队帮别的大老板拆房子呢。”

“那好,过几天你打我电话,我也让你当一回老板。”

伍思雨没有食言,果然让肖建华当了老板。她让拆迁办的朋友,给了肖建华一个工程,六千平米的农民房拆迁,并帮他找好了挂靠的拆迁公司。

那时,华城的拆迁大约是这么个行情,从拆迁办拿到的房屋,六元一个平方,拆迁的人工费是八元,总计成本不过十四元,但拆迁下来的旧砖、旧瓦、木料、楼板等等,要卖到四十元一个平米。也就是说,每平米大约有二十几元的利润。

肖建华的老乡们,都是干这个的行家里手,那个时候的拆迁,不像现在这样复杂,那个时候的人们也都还很单纯,被拆迁户都非常盼望通过拆迁改变居住环境,都无一例外地积极配合政府的拆迁工程。

没多久,工程就顺利结束,去掉开销,肖建华不足一个月就有十五万之多的收入。

这么多钱,对于当时的肖建华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他没想到,这钱挣得这样容易。当肖建华手里握有如此之多的钞票时,简直就有如梦如幻的感觉。

但肖建华毕竟是肖建华,是高中毕业的肖建华,是看过《昆虫记》的肖建华,是聪明绝顶的肖建华。他没有被这些钱冲昏头脑,他知道,这钱不应该是他一个人的,凭他自己,这些钱够他拉十年板车的。

他把其中的五万元寄给了妻子丽娟,又往银行里存上几万,然后到第一百货商店,买了一千元一件的衬衫和三千元一套的西服,又到高级澡堂洗了个澡,把自己好好收拾干净后,带上余下的五万元,两脚生风心旷神怡地去了伍思雨的家。

伍思雨看着焕然一新的肖建华,眼里流露出几分惊讶,肖建华几乎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肖建华把钱往伍思雨家的台子上一放,很谦逊地说:“伍小姐,工程一共赚了十万元,我们一人一半,你看怎样?”

伍思雨也没有推辞,轻描淡写地说:“放着吧,我也给他们送点。”

当晚,肖建华没有走,还和以前一样,睡在伍思雨的那张大床上,但这时的肖建华和一个月前的肖建华,已经有所不同,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

一个月前,肖建华之所以躺在这张床上,无非是为了无处排解的激情。

而此时,事情远没有那时简单。肖建华隐隐地感到,伍思雨是改变他一生命运的机会。

其实,当时肖建华的命运已经改变了,不再是那个拉板车的小工,而是身揣十万的小老板。他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让自己的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儿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有了这个想法以后,肖建华就知道以后该怎样对待这个睡在他旁边的女人了。

要让她长期对你有兴趣,就不能对她有求必应,既不能让她饿着,又不能让她吃饱,在这一点上,肖建华可以说是无师自通。

而伍思雨呢,一则可以借肖建华排解一下离婚后的寂寞,二来也是想通过肖建华帮自己赚点钱,当今,关系就是资源,但有资源也要善于利用,工程上的事,总不能自己做吧?

再者她需要钱,离婚后除了房子就没有任何资产,没有钱,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她还需要钱打通单位上的关系,她不想一辈子只做一个小职员。

二人从此相得益彰,各取所需。

肖建华在伍思雨关系网的帮助下,风生水起,从一个小老板慢慢成长为私营公司老总。

而伍思雨,也在肖建华给她的那些钱的作用下,再加上自己善于经营,终于从一名科员到科长,再升迁到了现在的局长。

时光在指间流逝得悄无声息,一晃就是十年。

肖建华开着车,走在许镇通往市区的路上,路的两边是大块的水稻田。

正是水稻疯长的季节,炎炎烈日下,连成一片的稻苗,绿油油得密不透风。肖建华想着和伍思雨往日的种种,心里不免就有些异样的感觉,甚至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伍思雨。

对不起伍思雨的感觉,其实几年前就有了。肖建华和伍思雨认识的前两年,巴不得她不再找老公,她一天不找,他也好一天从她身边捞点好处,有了老公后,事情就难说了。

但随着肖建华的生意一天天的做大,随着认识朋友的增多,肖建华倒希望伍思雨找个老公。在这一点上,他是为伍思雨着想,一个女人,总不能一辈子一个人过吧,那多苦啊。

但当肖建华提醒伍思雨,是不是应该考虑再找个老公时,伍思雨瞪着她那双明晃晃的眼睛,反问肖建华:“我为什么要找老公呢?”

这个问题,肖建华还真的回答不了。

“有你我就够了。”伍思雨又补充道。

这后面补充的,让肖建华很不安。

这个时候,他真心希望伍思雨能找个老公,但伍思雨就是不找。

不找你就不找吧,反正我是提醒到了,反正也与我没有关系,反正我也不可能离婚娶你。你不找老公,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时的肖建华,是这样想的。

当然,肖建华也隐隐地感觉到,自己有些对不起她,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他又不知道。

肖建华到天上人间的时候,伍思雨在自己的车里等他,见肖建华的车开来了,伍思雨下了车。等肖建华把车停稳,伍思雨上前帮他开了车门。

伍思雨今天的举动,让肖建华吃了两惊。

第一惊,是伍思雨今天居然没有下车先上去,往日,伍思雨总是先到包房等他。

第二惊,是伍思雨居然帮自己开车门。

“伍局,对不起,路上堵车,等急了吧?”肖建华下车后,嘀的一声关好车门,含蓄地笑着问伍思雨。

“不急,我也刚到一会,才半小时左右。”伍思雨说话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正午的太阳更毒更辣。

肖建华想,这话分明是说我来晚了呢,可我总不能飞过来吧。

肖建华又想,这么热的天,即使车里有空调,在车里坐半小时不动也怪难受的,你怎么不上去呢?这样想着的时候,肖建华看伍思雨的眼神,就温存了许多。

他牵起伍思雨的衣袖,一起往天上人间的餐饮包厢里走。

大庭广众之下,让肖建华牵着自己,这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伍思雨有点不适应,本想丢开肖建华的手,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进入包厢后,服务小姐送来茶和菜单,伍思雨随便点了几道菜后,吩咐小姐:“半小时后再上。”

小姐礼貌地退去之后,伍思雨问肖建华:“建华,花园浜工地怎么样?”

“一切正常,”肖建华喝了一口茶,又用纸巾擦了擦额头和嘴边,答道,“签约的人家都开始拆了。”

“没有签约的人家,你准备怎么办?”

“这你就放心吧,这么多年下来了,你还不放心我?”

“我当然放心,不然怎么会找你?”伍思雨把茶杯端在手上,但没有喝,顿了顿,继续说:“建华,你知道吗?这个工程,对我来说相当重要,是我做这个局长后,遇到的第一块难啃的骨头。”

肖建华点点头道:“我知道,要不是你,我才懒得再接拆迁的事呢,你知道的,现在的拆迁,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有利润了。”

“嗯,我知道。”伍思雨眼睛看着肖建华,“那两户难办的人家,你打算怎么办?”

“你放心吧,我自有安排。阿三交给黑虎了,那个胡传文嘛,就让小敏去搞定他。”

“小敏?哪个小敏?能行吗?”

“放心吧,一定行的。”

“那就好,交给你我放心。你知道的,有些事拆迁办无法做,但你可以做。可是,你也要注意,千万不要出事。”伍思雨目不转睛地看着肖建华的脸。

肖建华伸手,拍了拍伍思雨端着茶杯的手,伍思雨放下茶杯,双手握住肖建华伸过来的手,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饭,也是在这种异样的气氛下吃完的。

饭后,肖建华没能坚持住初来时的决定,还是陪伍思雨上了床。

在床上,伍思雨照旧极尽温柔,平时也只有在床上的时候,她才有这份温柔,不过,今天饭前的时候除外。

肖建华今天被她的这番温柔,软化得晕头转向,在床上的时候,也就没有了往日里那些复杂的想法,似乎回到初识伍思雨时的那种单纯,只把她当一个女人对待。

两人都很尽兴。

临分手时,伍思雨似乎是终于从虚幻中醒来一样,再一次地叮嘱:“建华,花园浜工地多费心啊。你不知道,我当这个局长,很难的,明白吗?也只有你能够帮帮我了。”

“嗯。”肖建华思绪纷杂,回答得有气无力。

“以后,抽空多陪陪我。”伍思雨说。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老了。”

肖建华看了一眼伍思雨,无语。低下头沉思了一下,然后又抬起头,再看了一眼。

他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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