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聪想,老板是个经商天才,走到哪里都在寻找商机。她觉得老板很有魅力。空中小姐送来食品,老板亲自帮她打开食品袋,拿出餐具,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在公司里时的严厉。她又想起了他那个年轻太太,她问:老总,你出差,太太怎么办?
老板说:她在家里待着呗。
她说:那多寂寞呀。
老板说:给她养着狗呢。
潘聪笑起来。
老板说:你笑什么,家里有一条狗,基本上把她一天占满了。我那条狗,是纯种的西施犬,十几万呢。
潘聪脱口说道:狗再好,也不如人呵。说完她就后悔,觉得老板会不高兴。她急忙转换话题说:你们怎么不要个孩子?
老板叹了口气,说:开始是她不愿意要,说怕体形变了,后来她想要了,不知为什么,又要不上了。
这一来潘聪就不好往下问了,只是沉默。她想,看来老板也有老板的苦恼。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飞机开始下降高度,潘聪觉得难受了一下,飞机就落地了。
珠海方面有人接机,老板跟接机的人客气着,虽然板着脸,话却说得礼貌而又得体。潘聪觉得他又成了公司里见到的那个老板。
珠海方面给他们安排了四星级宾馆,潘聪的房间挨着老板的房间,想到这一点,潘聪一整天都有些隐隐不安。中午吃饭时,吃得很拘谨,只是听老板跟珠海方面谈,自己并不插嘴。
珠海这家企业,以前是生产电器配件的,因为产品的商标、外形、主要技术跟一家着名企业相似,去年在电视里曝了光,从那以后企业就垮了。老板一直想在珠海建个厂,听到消息后跟这边接触,两家谈妥,由老板买下这家企业,在原来的厂区里投资建设一座生产太阳能电池的企业。
这事本来已经敲定了,半路上东北一家企业杀出来,声称也要买这家企业,出的价格比这边高,珠海方面就犹豫起来。
老板听到这消息很生气,找到东北那家企业的老总,喝酒时老板一连干了十几大杯,东北老总顿时对他产生了好感,接着老板又给东北方面介绍了沧州一家企业,这个企业原来也是老板想收购的,谈得也差不多了,老板主动提出,由东北方面收购沧州的企业,他收购珠海的企业,东北老总欣然同意,因为沧州企业生产的,恰恰是他们需要的一种原料。
东北那边一撤,珠海就慌了,又来找老板。这时老板提出了苛刻的条件,珠海方面不义在先,也只好答应。
老板这次带潘聪来,是来核对这家企业资产的,虽然他们在当地请了资产评估事务所,老板对当地人不放心,他给潘聪的任务是把这家企业的财务状况彻底搞清楚。
潘聪明白事关重大,她一到就马不停蹄地工作,老板走后,她一个人在那里工作了一周,本来是想到珠海放松一下,没想到比在公司上班累多了。
这中间,老板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倒是韦洪给他打过,问游泳裤衩放在哪里,潘聪告诉他,他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潘聪放下电话哭起来。想到她在这里哭也没人知道,又把眼泪擦了,她觉得自己的心,正变得坚硬起来。
又过了两三天,老板赶过来,还带了财务部一个女孩儿。潘聪本来想让人帮她,看到那个女孩却觉得别扭。那女孩是财务一科的,听说是公司一个副总的亲戚,潘聪对她很反感。
老板察觉到了什么,对她解释说:让小祁来,是让她帮你一下,你以后如果不来的话,我准备把她留在这里。年轻人没有负担,愿意离开家。潘聪说:也好。接着老板问了这家企业的财务情况,潘聪把发现的问题作了详细汇报,这些问题都很重大。老板说:你给公司立了功,辛苦了。
老板在公司极少表扬人,听到老板的话,潘聪心里涌上一股热流,泪水再也克制不住,一涌而出。她不停地擦着眼睛,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这些天来的劳累,早忘到了九霄云外。
老板看她流泪,只是静静地坐着抽烟。潘聪看老板没有安慰她的意思,也很快收了泪,轻轻地对老板说了声:对不起。起身去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她已经重新变成了一个干练的女白领,又跟老板说了一些财务上的事,就回了自己房间。
五
回到房间,潘聪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财务的事,一会儿是老板沉默的样子。她觉得这次出来,老板对她有些冷淡。刚才她哭,老板怎么也该安慰一下。
老了,没人愿意看了。承认这个事实对女人是痛苦的。她从床上跳起来,对着穿衣镜看,胸塌,腹鼓,腰粗,跟老板带来的那个女孩比,一无是处。白灵说得对,自己只有一个选择,就是维系住跟韦洪的感情。韦洪虽然已经提出离婚,还同意去看望父亲,说明对她还是有感情的。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也只有韦洪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正这么想着,手机里传出了嘀嘀的声音。潘聪拿起手机:
老婆花巨资做了整容,数天后变成美女回到家,对一脸疑惑的丈夫说:怎么,不认识我了?丈夫愣了一下,然后惊喜地说:快进来,我老婆不在家!
这个短信好像是算着时间来的,正打在潘聪不自信的时候。她想,韦洪见到别的女人,恐怕也是这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吧,现在她正好不在家。
正这么想着,5391又来了一条短信:
听说你去了珠海,你不在家,你们家里成了天堂。
潘聪觉得心被抽打了一下,她想象着家里的欢乐,后悔这次跟着老板出来。
还有这个539l,他怎么知道我来了珠海,我来珠海除了韦洪和父母,就是孩子知道,连白灵都没告诉,他的消息也太灵通了。还有,他告诉我这些什么意思,是向着我,还是气我,是跟韦洪有仇,还是在帮助他?
她给家里打电话,没有人接。关了电话她想,韦洪就是在家里偷情,也不会接。唯一的办法是赶紧把工作干完,早点儿回家。
幸亏老板带来的小祁,在账上很有一套,她们很快就核查完了。
老板让小祁留在珠海,自己带潘聪回去。一下飞机,潘聪想立刻回家,老板却带她去了凯悦酒店。老板说:你这几天辛苦了,我请你吃饭。
潘聪感受到了老板对她的在意,却吃得心不在焉。老板坐得离她老远,也没有什么亲昵举动,更让她觉得无味。
吃饭时,老板说公司今后将重点发展太阳能电池,力争成为国内最大的太阳能电池生产企业,十几年后,公司其他产业都会收缩,只有新能源生产会扩大,到时总部要搬到珠海,公司的班底,也将以珠海的班底为主。
潘聪听出老板的意思,是想让她留在珠海,但潘聪这时只关心自己的家,想韦洪如果把别的女人领回家,会在床上做爱,还是在地上。如果在床上,会在哪个床上。她装出感兴趣的样子,听老板侃侃而谈,心早已回到了家里。
吃完饭,老板开车把她送回家,潘聪一直目送老板的车开走。上楼时她脚步很轻,生怕惊扰了人,开门时她屏住呼吸,轻轻转动钥匙。她在门口听了听,屋里没有任何动静,走进屋里,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潘聪把各个角落都看了,一切都跟离开时一样。地板上,沙发上,有一层尘土,这是任何人都制造不出来的。她的床仍是原样,床单上的每个皱褶都是熟悉的,甚至上面还有一根头发,是她发现头上有白发拔下来的。韦洪的床也是原样儿,没有任何异常痕迹。
5391的短信是个谎言,想到自己在珠海时的心烦意乱,潘聪好像看到539l在一旁窃笑。这也许是阴谋,韦洪一直坚持说他跟那个主持人只是工作关系。
潘聪坐在屋里,想要不要把韦洪叫回来,让他看看那个短信。她给韦洪打了电话。
韦洪问她有什么事。她说:你回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韦洪口气冷淡:明天说不行吗?
潘聪说:不行,必须现在回来。
韦洪犹豫了一下说:那你等着我。
韦洪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他一进来就问潘聪:你想好了吗?咱们什么时候办离婚手续?
潘聪没有言声,起身去了卫生间。她去卫生间,是害怕眼泪夺眶而出,她在卫生间洗了脸,简单补了下妆,然后回到客厅问韦洪:我不在家,你带什么人来过?
韦洪冷笑一声:我从来没带别人来过,不光没带别人来过,自己都没回来过。
潘聪故意说:我听说我不在时,家里成了天堂。
韦洪怔了一下:什么叫天堂?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潘聪说:有人看见了。
韦洪说:潘聪,我们已经没有信任,还是离婚吧。这样猜疑的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离了婚,对双方都是解脱。
潘聪把手机递给韦洪:不是我猜疑,你看看我手机上的短信。
韦洪犹犹豫豫地接过来,一看就明白了,他好半天不言声。
过了一会儿他问:潘聪,你以前跟我吵,也是因为有人给你发这种短信吗?
潘聪说:那些短信我都存着,你往后翻,就能看到了。
韦洪一页一页地翻着,一直翻到最后,他沉默。
潘聪问:这是怎么回事?
韦洪不言声。
潘聪又问:这个发信的人是谁?
韦洪仍然不说话。
潘聪说:我到邮局查了,机主叫丘陵,丘陵是什么人?你认识一个叫丘陵的吗?
韦洪说:我不认识。
看韦洪的表情,他分明认识,潘聪说: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韦洪气愤地说: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世界大了,我知道谁要害我?我要知道,不早就没事了吗?
那一瞬间,潘聪相信韦洪是无辜的了。她犹犹豫豫地靠到韦洪身上,韦洪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潘聪再往上靠,他没有躲。潘聪看他不躲,就大胆起来,进一步搂住韦洪的脖子。韦洪虽然头往后仰着,却没有推开潘聪,他想起了以前跟潘聪在一起的日子,心里又升起了柔情。
他从没有想过抛弃潘聪,这女人跟她过了最艰苦的日子,现在他熬成了市里有名的导演,怎么会离开她。他们本是和美的一家人,这日子他从来没想过要破坏掉。想到这儿,他别别扭扭地接受了潘聪的拥抱。
潘聪却越来越热烈,她拥吻着韦洪,使韦洪从被动渐渐变得主动。韦洪开始躲闪她时,她还有些胆怯,有一丝屈辱的感觉,可是她想起了白灵的话,她想,这也许是最后一个机会,她不能放弃。
从恋爱到结婚,都是韦洪主动向她示好。每一次做爱,都是韦洪主动,现在她毫不犹豫地流露着渴求,甚至有些下贱的样子。她并不是真的渴望性,关键时刻她想到的是母亲。也许母亲是爱父亲的,也许并不爱,她爱的是家庭,爱的是孩子,这就是母爱,没有什么可羞耻的。
闲暇时,潘聪不止一次想过母亲当年跟父亲和好的情景,那该多么别扭呵。现在潘聪正把母亲当年做过的事,重新做一遍,如果你心中有目标,看起来难的事实际上都不难,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希望。
潘聪希望家庭和睦,希望不要因为自己,影响父母的健康,希望给孩子一个正常的家庭,使他能有健全的身心。她扑到韦洪怀里时,曾经有一点点屈辱,有一点点迟疑,可是她很快变得坚决起来。
一投入到韦洪怀抱,过去的一幕幕爱情就重现在心里,她想起了当年的事,想起在韦洪家的地下室里,他们在床板上铺了三张报纸,偷尝了禁果;想起新婚之夜,韦洪创纪录的数字;想起有一次韦洪到外地出差感冒了,回来时发高烧三十九度,还带着病跟她做爱;想起她那年流产,韦洪一整天守着她。她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张开了,不等韦洪吻她,她就把自己的吻压了上去。
那天夜里韦洪留在了家里。仔细一算,他们分居已经快半年了,在这之前韦洪因为忙,好长时间没有性生活,这是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次。韦洪有时显得心不在焉,有时显得非常投入,有时显得非常爱潘聪,有时又显得有几分歉疚,他嘴里说了许多粗话,骂那个给潘聪发短信的人,他说有人嫉妒他,想破坏他的家庭,他们越是破坏,他就越要爱自己的老婆,爱自己的家。
他的这些话让潘聪感动,潘聪的迎合也就成了发自内心的。她的凑迎显得非常主动,甚至有些泼辣,放荡,像一个风骚女人。他们好像不再是为了自己的欢乐,而是有了表演的性质,说白了,是故意给人看的。潘聪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放荡过,无耻过,韦洪也从来没有这么勇武过,沉着过。他非常持久,非常有耐力,非常有男人味儿。到最后,潘聪大声叫喊起来。
第二天,韦洪搬回了家里。
六
潘聪从珠海回来时,韦洪正在另一个女人怀里,他接了潘聪的电话要走,丘红说:你倒听话,她让你回去,你就回去。韦洪说:我看她到底有什么事,也许能把离婚手续办了。丘红说:有半夜办离婚手续的地方吗?韦洪没有理她,转身离开了。
丘红二十七岁,比潘聪年轻得多,年轻不止是个年龄问题,还是个心理问题,更是个生理问题。
韦洪虽然在文艺界,其实两性方面经验很少。当年的潘聪太漂亮了,一有了潘聪,他就看不见别的漂亮女人,正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也正因如此,他跟潘聪的夫妻关系才是不平等的。潘聪总比他高一点儿。认识了丘红,他才知道还有另外的类型。
丘红在韦洪身上,更多是感受到父爱。她十五岁时父亲出车祸死了,一直跟母亲在一起。直到她上了大学母亲才再婚,假期里回家,总觉得家不再是原来的家。大学毕业后她一参加工作,就在外面租了房,自己搬到了外面。
群艺馆一位副馆长介绍她认识了韦洪,当时她在市总工会坐烦了机关,想有个特长,有人说她适合当主持人,她听说韦洪是导演,就想办法认识他,认识了就想办法讨好他。看他说话多了,给他倒一杯水,看他累了想办法让他休息。有一个晚会他们连续一周排练,韦洪实在是太困了,丘红坐到他身边说:你枕着我的腿睡会儿吧。周围的演员们都笑。丘红说:这有什么,你睡十五分钟就有精神了。韦洪躺在她腿上,真就睡着了。
有一年国庆节晚会,省里一位主要领导要出席。文化局领导不同意让丘红主持,说这么重要的晚会,应该找一位有经验的主持人。韦洪力主让丘红上,跟领导吵了起来。结果那次丘红因为压力太大,反而出了许多错,引起了满堂倒彩,晚会结束后她扑到韦洪怀里哭起来。她觉得对不起韦洪。
韦洪安慰了她,还请她吃了夜宵。韦洪说:主持人都是从没经验到有经验,从不成熟到成熟,下次再办晚会我还用你。丘红一边点头一边流泪。
吃完夜宵,韦洪把她送回住处。丘红说楼道太黑,一个人不敢上楼。韦洪只好把她送上去,在楼道里丘红紧紧拉着他的手,一直把他拉进屋里,一进屋,丘红用后背关上门,紧紧抱住了韦洪。
他们在黑暗中吻着,吻累了,才想起来开灯。这是套一室一厅住宅,韦洪还没有把屋里看清楚,丘红就又抱着他狂吻起来。韦洪觉得自己正在被俘获,看到丘红泪流满面,他就什么都不想了,只是对丘红报以更为热烈的亲吻。
那天他们做了爱,丘红完全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对韦洪没有任何要求。除了把一次次晚会的主持交给丘红,韦洪没给她任何好处,他们的关系已经三年,这三年里丘红谈过几次恋爱,但很快就结束了。
谈上恋爱丘红才明白,任何男性在韦洪的光彩下都会黯然失色。她跟他发生关系,最初只是因为感激,并没想过要嫁给他。可是,有了韦洪的性生活,使她对别的男人的亲昵举动非常反感。她真正谈得比较深入的朋友,是师大一位老师。那个老师很腼腆,跟她在一起规规矩矩,这使她有一些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