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方子寒打算给冯英子上完这一个月的课以后就不再来了。
徐美秀回来以后，冯刚的脾气似乎变得越来越暴躁，有时候在方子寒讲课的时候闯进来，莫名其妙地围着她们转。
方子寒从冯刚的眼睛里看出，这个男人想她了。
方子寒想不明白冯刚为什么这么依恋自己，如果说以前是徐美秀不在身边，现在她已经回来了。
冯刚这个男人有点怪。他难道会对自己的老婆不感兴趣？
可她很漂亮啊。
因为她比自己老？方子寒说不上来。
冯刚的身影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晃得她心里直发毛。
终于，冯刚忍不住了。
在徐美秀加班的这天晚上，冯英子又犯困了。
方子寒看着直打瞌睡的冯英子，心里说又来了，这个家伙。
方子寒自己把衣服脱了，连同黑色的胸罩和内裤，脱得一丝不挂，她怕自己的衣服被他扯烂。
方子寒不明白冯刚的身体为什么这么饥渴，一个有老婆的人怎么像个好几年没见过雨水的沙漠？如此的凶猛和不要命。
当绚烂归于平静，方子寒静静穿上衣服，说冯英子要多久才能醒来？
如一摊烂泥的冯刚有气无力地说，她恐怕还要睡一会儿，怎么，你害怕？
方子寒说，你难道不害怕？
冯刚说，顾不了那么多了。
方子寒给自己到了杯水，说你和她不做吗？
冯刚笑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你比她好。
方子寒说，这就是你们男人的毛病，女人不都一样？
冯刚摇摇头，说不一样。
我不想再给冯英子辅导功课了，我怕她吃药太多不好，方子寒说，再说你老婆也不是傻子，早晚会被她发现，那样对于你我都不好。
冯刚坐起来，说你是不是想离开我？
方子寒摇摇头，不是我想离开你，而是我不想破坏你们这个家的幸福。你不要再沉迷于女人了，你有一个漂亮、善良的老婆，可爱、懂事的女儿，一帆风顺的事业，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冯刚愣了，沉默了一会儿，对方子寒说，我没想到你还这么有想法，我一直把你当作一个单纯的小女孩，看来我低估你了。
方子寒目不转睛地盯着冯刚，我只是觉得我们不会有什么结果。你有家，有孩子。再说你喜欢我什么？身体吗？
冯刚不说话了。
方子寒收拾自己的东西，说我该走了，你老婆也快回来了，她说着伸出手。
冯刚愣了一下，怎么？
方子寒说，钱！
冯刚找到自己的衣服，一句话也没说，胡乱拿出了一叠，扔给方子寒，大声说拿去！
方子寒捡起掉在地上的钞票，转过身的一刹那，嘴角抽动了几下，她在心里说，这下该结束了吧。
那天的夜晚，风似乎特别凉，方子寒眼角的泪水还没有流出，就被冷冷的风吹干了。
2
方子寒为自己存了一大笔钱，这些钱不仅仅用来完成自己的学业，她还要照顾家里。
她的家在一个两省交界的小镇，是中国最普通的那种小城镇，有着一个听上去很诗意的名字：古镇。
因为是两省交界处，古镇一直处于两不管的状态。
古镇离县城40里地，一条国道穿过小镇向县城绵延而去。国道两边分布着一家家饭馆和旅店，这样的地方不可避免的会有些乱。
说起来古镇也算是历史悠久，早在唐朝这里就出过一个很有名气的歌妓黎盼盼，后来陆续走出了几个在当地有些名气的文人、画家，文化底蕴还是有一些的。
但古镇很穷，好像一直就没有富过，即便是在改革开放的今天，古镇的经济也是不发达的。
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恰恰成了那些生意人的天堂。
那一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一批花里胡哨的女人，在古镇的饭馆和旅店住了下来，操起了皮肉生意。
古镇的经济竟然慢慢因此繁荣起来，几个月的功夫，几座小楼便拔地而起。
外墙一律粉红色粉刷，内部装潢富丽堂皇，无论白天黑夜，歌声、吵闹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古镇的名气因此大震。
不光是那些过路的生意人，甚至县城里的体面人也慕名前来，那一辆辆豪华的小轿车很快成了古镇的一道亮丽风景线。
方子寒就是在离这样个小镇不远的一个小村庄长大的。爹娘都是地道的农民，在古镇既不做生意，也没有其他什么挣钱的路子。
爹在她九岁那一年去了一家旅店，本来想去找挣钱的门路。没想到不几天就上了一个女人的床，连娘辛辛苦苦从娘家借来的本钱都赔了个精光。
方子寒不明白为什么含辛茹苦的爹娘挣钱那么难，而那些花枝招展衣着鲜亮操着一口蛮语的女人们却那么容易。
她的小学、中学是靠着煎饼卷子咸菜读完的，她和弟弟从小就没有一身漂亮的衣服，更别说一件像样的玩具。
一直到考上了这所师范大学，得到了助学金，有了可观收入的工作，她才穿上了和城里人一样的衣服。
时间的魔力真是大得惊人。
她可以让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村女孩变为漂漂亮亮大大方方的城里人。现在的方子寒真是今非昔比了，看她的穿着打扮，谁能知道她以前的灰头灰脸、捉襟见肘。
如今，她也学会了上网、学会了化妆美容，习惯了出入各种酒吧、休闲场所。这一切，都因为她有钱了。
每隔一段时间都能收到一笔钱的父母大概不会知道方子寒现在的情况，他们也无暇顾及。
他们只知道自己有一个上大学的女儿，他们靠着这样的荣誉支撑着自己毫无生机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年。
3
这期间方子寒很少回家，每一次回家都是到了不能不回的时候才在家里呆那么一天两天。
她也不是不想家，在半夜醒来的时候她也会想念含辛茹苦的父母和懂事的弟弟，那种想家的感觉有时候是那么强烈，真想立刻回到那个安静的小村庄。
不错，那里是贫穷的，但那里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虽然贫苦却也有着快乐的童年。
但每一次回到家里，她呆不上一会儿，就变得烦躁不安。
她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一贫如洗的摆设和爹娘稀稀拉拉的谈话，好像一下子都变得很遥远。
方子寒悲哀地发现，自己和父母已经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了。
对于自己的弟弟，本来会以为有一肚子的嘱咐要告诉他，可是一看见他瘦瘦的、发呆的样子，她突然就没有了任何语言。
弟弟也有了变化，这个才十六岁的小男孩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见了她也是马马虎虎地叫一声姐姐了事。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改变了。
有时候到古镇去看看，到那条街道去走走。方子寒看到的是打扮得比电影里还要妖艳的各种各样的女子，他们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摇来晃去。方子寒发现连那些在古镇长大的女孩子也学会了那种打扮。
她知道不是所有的古镇人都是贫穷的，这几年多了许多跟着改革开放富起来的生意人，比如那些饭馆和旅店的老板们。
但古镇的男人似乎变得特别虚弱，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像是吸食了鸦片。
她害怕这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们还会继续改变古镇，这里本来是自己多么纯净的家园啊。
方子寒在古镇溜达的时候，弟弟一直在身后跟着她。他开始懂事了，他不时地提醒姐姐，该回去了，该回去了。
是啊，是该回去了，还是回到城市里来吧，眼前的古镇已经不是从前的古镇了，也不再属于自己了。
方子寒讨厌这变化中的一切。
她因此找到很多不想呆在家里的理由。
爹娘是不管她的，即便是放假也不强求她留在家里。
方子寒告诉他们自己在城里找了份工作，边上学边打工，自己一小时赚的钱比他们好几个月赚的钱都多得多。
爹娘已经习惯了每隔一段时间收到方子寒一笔一笔的汇款，这些钱可以够他们花上大半年，包括弟弟的学费。
唯一让方子寒留恋的是村前那条小河。
在小河哗哗啦啦的流水中，她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无论多么干旱，小河从来没有干枯过。小时候听村里人说，这条小河底下有泉眼，时刻不停地汩汩冒着泉水。
河水很清澈，能看见青青的水草和游来游去的鱼儿，村里人在那里洗衣，有时候也用河水淘米做饭。
方子寒每一次回家都要在小河边站一会儿，在那里展开遐想，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喜欢这个世界了，就一头扎进这条小河，让清清的河水洗刷自己的身子，在河底安然地沉睡千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