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时间往前调两年,你会看到这样一幅情景:
出站口处,人潮汹涌,在通往地面的电梯上,一个人从最上一层一直滚到最下一层,翻滚的速度快过了呼啸而过的列车,当所有人还在望着最上一层电梯发愣时,我已从最下一层的电梯上爬了起来,我感到整个车站都在我的视线里晃动,车站顶棚闪烁着数以万计的星星。
我捂着噗噗流血的鼻子,睁着两只目眩神迷的眼睛,扫视着出口处的每一个人,扫视了二十多遍之后,终于在一个身高将近两米的人抬起手臂的一刹那里,看到了屹立于此人身后将近一点六五米的周水,他的眼睛很迷茫,迷茫的表情告诉我,人海茫茫,兄弟,你在哪呢?
我朝他走了上去,他没有跟我打招呼,说明他还没有看见我,我站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马上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半分钟后,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两只眼睛的余光告诉我,他还在聚精会神的迷茫中,我突然意识到,轻轻拍一下拍不醒他,只有使劲拍才行,于是,我抬起了脚。
“****,谁他妈,,。”他突地一下转过身,速度比我从电梯上滚下来的速度还要快,看着张开双臂的我,停顿了一秒钟,扑进了我怀里“谁他妈,这么会踢啊。”
“你在看什么呢?”我问他。
“我在,看风景。”他回答我。
“风景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不过还是不如你脸上的妆好看。”
我感到不好意思了起来,双颊滚烫,像是一个黄花大闺女第一次上花轿一样,我羞答答的看着他,他却在笑嘻嘻的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等着我说话,说为什么我会破了相的话。
“水哥,半年没见,你又变帅了。”
“你的相是谁给你破的?”
“水哥,这件夹克衫不错,在哪买的?”
“你的相是谁给你破的?”
“水哥,嫂子还好吗?不好意思,你目前还没有。”
“你的相是谁给你破的。”
“破相怎么了?破破更健康嘛。”
“快说。”
听着狮子吼,我知道,我要是再隐瞒下去的话,就会被愤怒无比的狮子吞下去,我还知道,狮子在把我吞下去之前会先把破我相的吞下去,哪怕它是个电梯,我们这兄弟,声声都带响。
“谁也没给我破,是我从电梯上自己摔下来的。”
“那,电梯有没有碰坏?”
看来,狮子还是喜欢吃肉,不喜欢吃电梯。
我跟在他身后往外走,他指着通道里的广告牌对我说“快看快看,上面的女孩多漂亮。”我赞许着点点头,他指着一幅巨型的主题宣传画对我说“快看快看,这座城市多漂亮。”我赞许着点点头,他指着拐角处的一只垃圾桶,然后又指向了垃圾桶上方的地图对我说“快看快看,这张地图多大呀。”我赞许着点点头,其实就算他真的指着垃圾桶对我说“快看快看,这垃圾桶多可爱啊。”我也是会赞许着点点头的,点头赞许的不是对错,是心情。
“水哥,我们该坐哪路公交回去?”
“做什么公交啊?”望着五短三粗,不,财大气粗的他,我一下就想到了什么,激动无比的说“你买车了?”
“买车?把我当了买啊?”望着财大气粗,不,五短三粗的他,我一下又想到了什么,无限失落的说“我们走着回去啊?”
“几十里地呢?”
“难道要飞回去不成?”
“可问题的关键是,出租车不会飞。”
我和他在大马路上蹲了一个多钟头,终于坐在了出租车上,上车后他一脸愧疚的看着我“实在不好意思啊,兄弟,平时都是等半个钟头的,最多不会超过一个钟头,我保证,顶多一个钟头。”
出租车在城里摇啊晃啊,我在车上醒了睡,睡了醒,又是一个多钟头,才到他住的地方,下车后天都黑了,他忙对我解释说“都怪城市太繁华,都怪城市太繁华。”
他说的没错,这是一座繁华千年的城,遍地鱼龙舞,处处管箫声,五色灯火从临街的一窗一榭里透出来,摇曳在一条条街道上,沉浸在一缕缕柔风里,淋着氤氲的雨,化为永恒,城里的每一物每一景,都在用各自专属的风情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脚步,如若不是因为这,他也不会离家千里来这里,如若不是因为这,我也不会跋山涉水来看他。
我下榻在了他温暖的小出租屋里,屋子还算宽敞,除了放下一张床,还能放下两张板凳,我和他坐在板凳上,望着窗外的月亮,手里的香烟明了又灭,大朵的烟圈在屋子上空飘着,我和他在烟雾迷蒙里坐着,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也许是屋里的烟和窗外过分的静起了作用,我甚至都听到了我的呼吸声,还有蹦蹦的心跳,我听到有一支悠扬的曲子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透过层层的烟雾,掉落在我和他之间,我抬起手,一个个音符就跳到我的手上,跳到手里的香烟上,嗖的一声化成烟,慢慢向上飘去,我扭头看看他,他刚刚抽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嘴里从他的鼻孔冒了出来,浮在了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上,清透的光变的朦胧了起来,我一时间竟分不清我是坐在了月光里,还是坐在了烟雾中,我轻轻挥了挥手,静止的烟雾像是掉进水里的一滴墨,四处渲染开去,我看到月光也跟着动了起来,我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很美妙,美妙的让我忍不住想对他说“水哥,明天去哪玩啊?”
“我们去爬山吧?”
“那座山高吗?”
“没有喜马拉雅山高。”
“那好,就是它了。”
第二天我醒的很早,一是因为今天要去爬山,兴奋的睡不着,二是水哥的呼噜声声入耳,半夜里我起来好几次,手脚并用再加上鞋底臭袜子,都不管用,于是我放弃了,我并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只不过是遇上了一个更不肯轻易放弃的人而已。
水哥起来以后径直下了楼,我看到他手里没有拿牙刷,也穿着衣服,估计应该不是去梦游,半个小时后,我听到了水哥沉重的喘息声,我看到水哥手里拎着两大袋东西,一个不祥的预感蹭一声蹿进脑海“你,,你,,你去抢劫了?”
“哪家商店敢不让我抢?”
“你真去了?”
“不对,哪家商店让我抢?”
“你没去啊。”
“那当然,违法乱纪的事咱可不能少干。”
“什么?”
“不对,违法乱纪的事咱可不能干。”
我一直都觉得,还是说相声或者演小品比较适合他,只是他一直都不信。
“走吧?”
“去哪?”周水突然睁大了眼睛。
“去爬山。”
“去爬山?对对,去爬山,不去爬山我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我买这么多东西就是去爬山的,走走,去爬山。”
山,我们还是去爬了,背着两大包东西都能爬的很快,不一会就爬到了山顶,如此神速不是因为周水是国家登山队的教练,我是副教练,是这座‘山’海拔不到三百米。
‘山’顶的风景很美,美的让我忍不住有了想要在‘山’顶卖烧烤的冲动,我强忍着怒火,冲着正陶醉在秀美景色之中的周水说“水哥,这座山你经常来吗?”
“也算不上经常,一个月来一次吧。”
“都是每个月的什么时候来?”
“不固定,看心情。”
“这里有什么?”
“这里没什么,我只是没有别的地方去。”
我突然怔住了,是周水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怔住了我,他脸上的表情都叠在了一起,叠在一起的表情里还有他的一句话“一个人,太孤单了。”
“还有理想在陪着你。”
“所以我每个月都要到这里来,看一眼我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