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籽没生。”父亲对我说:“人家的棉籽都生得一条杠,只有我家的够苗也够不住,老子脑壳都急疼了。”我们又闲话了一会,父亲说:“做的营养钵也没生,完全是种子的问题,你大姐从公社买回的种子一粒也没生。”我不胜感叹,从父亲的言谈中,深切感受到了作为农人而种子不按时发芽的切肤之痛。
正说着话,我的两个外甥小红和大俊来了,他们提着一个小篓和一个小袋,说是叫爷爷借米:“妈妈还叫借五块钱。”我看见他们很懂事的样子,马上想起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父亲去装米,口里说:“老子一分钱也没得,拿什么做钱借。”装了满满一袋,一称八斤。我问:“这吃得几餐?”父亲说:“一餐三斤,吃得天把两天。”几乎是同时,我那未满十岁的外甥女说:“吃得三天,又不过中。”父亲接着说:“我伢们的造孽!”
望着小外甥们离去的背影,我心中感叹我二姐造孽。二姐今年做了房子,家里一贫如洗。亿元说:“只有一个屋,屋里两个烂柜子,两个床,再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父亲告诉我,二姐天天上山砍柴,家里米也没有,烧的也没有,砍一担柴管两天。头几天到我家来帮忙播棉籽,她说:“我今朝跟你的播棉籽,明天就没得烧的,还要赶忙。”二姐不分白天黑夜地干,还挣不到温饱。“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想起杜甫的诗句,不禁“江州司马青衫湿”!唉!我苦命的亲人们,苦命的农民亲人们!
据1982年5月